张凝重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柔和:“其实我知道,您老人家手底下这些兵士,平日里吃喝和训练都跟不上,吃不了这份苦很正常,这一路下去,有些人可能……会累死。”
嬴飞怔了下。
他还以为这个薛将军会很骄傲,毕竟能领一支如此强横的军队,又如何会不骄傲?
嬴飞当年统领的最好的军队,也不能如眼前这支辎重队一样令行禁止。
从集合到出发,连片刻都不需要的军队,他别说见,就是听说也没有听说过。
可眼前这个小将军,还有军中所有的将领,都似乎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厉害,言行举止间,对能让大周军神们都激动得,或许会昏死的事情,视若寻常。
薛将军扫了一眼后头勉力跟上,腿脚麻木的众人:“好在我们的车多,我们多省些上好的伙食给大家伙进补,应能撑得过去。”
咚咚,砰砰。
正一路穿山越野地赶路,嬴飞忽然听见身边一辆货车的箱子里,发出砰砰乱响的声音,登时有些紧张。
薛将军一脚踹过去,箱子里的动静就静了静。
想了想,他招呼卫兵:“给点水。”
卫兵立时过去,一把打开箱子,把自己的水壶塞进去,又拽下个布条。
咕咚咕咚,里面的人灌了一通水,破口大骂:“你们想造反吗……呜呜。”
卫兵很熟练地又把布条塞回对方嘴巴上。
薛将军蹙眉:他的弟兄们大部分都是步行急行军,睡觉都得走着,这混蛋却能坐车,到现在还中气十足,真是命硬。
嬴飞掏了掏耳朵:“山左知府杨国忠?”
周围一众士兵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嬴飞张了张嘴:“你们绑了山左知府?”
薛将军没好气地道:“没宰了他就算好的。”
“你赶紧宰了他啊!”
嬴飞简直要吐血,“你宰了他,把他一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大不了就说他弃城而逃,跑了,你抓他干什么,让他活着这可怎么得了!”
箱子登时一阵晃动。
老将军一时口不择言,竟说出心里话来,别看他和薛将军相处的时间只有这么短,但是已经开始把这个后辈看得很重。
大周需要这样的武将,他当然不希望这样的将军会出什么事。
薛将军愣了愣,也有点牙疼,面孔扭曲了下:“……没办法,他不是军人,刚一动手就投降,也不好拿执行战场纪律当借口宰了他。”
“何况,白绍将军这回抗旨不遵,说起来罪过可大可小,但陛下的心思不怎么好揣测,海王殿下觉得擅杀杨国忠,也许会给白将军带来更大的麻烦,而且留着他,说不定还能钓出什么大鱼来,就先留着吧。”
想到白绍,嬴飞一时也无言。
他虽然不在朝中已久,可是离京之前,朝中对白绍的看法很不好。
陛下的想法也莫测。
“白绍太独了,身为武将,结党营私自然不好,可和同僚处好关系很重要,他又不肯逢迎陛下,连陛下赐婚也拒不接受,还无亲眷在京城,陛下如何能不起疑心?”
要不是白绍的确是天生的武将,北疆的局面离不开他,他恐怕也没有这些的好日子可过。
嬴飞也仅仅是稍微关心下自己的学生。
急行军的速度越来越快,果真是过山开山,逢水搭桥,很多次,嬴飞都觉得他们绝对过不去,却不曾想,别管是荆棘丛生的山地还是湍流,一路上,这支辎重队就没有被任何困难阻拦住。
嬴飞一时觉得,他不是致仕八年,而是八十年,否则为何军中的一切,他竟都变得不明白起来。
然后……终于到了白峰山。
非战斗战损比例没有超过百分之一,无人死亡。
薛将军吐出口气:“发电报,通知东临善阳关和陆战队的李队长,我们按时到达指定位置,道路已经畅通,计划开始。”
神秘的,在这个时代无人能破解和知悉的电波悄无声息地传了出去。
嬴飞心下迷惘,眼看着薛将军把全部士兵都发动起来,指挥得他们所有人团团转。
修筑工事,埋设陷阱,在各种不可思议的地处布置机关。
有的地方的桥梁要炸毁。
有的地方必须搭建浮桥。
嬴飞眼花缭乱间,虽然看不懂,忽然感觉到一种力量,这种力量之强大,超过他曾经见识过的一切,让人望之生畏,也让他这样的武将心中不禁生起些许绝望。
“老了……”
老了的嬴飞认认真真把薛将军他们特意分出来的高热量,特别练牙的牛肉干咬着吃了两袋子。
“小薛,你有点眼熟。”
薛将军也难得笑道:“小将以前做过南安郡王的亲卫,曾随王爷拜会过老将军。”
嬴飞登时想起来:“原来是你,记得当年你还为你们王爷出头,要挑战老夫来着。”
当年嬴飞也傲,不拿南安郡王一个偏远地处的小郡王放在眼里,当手下的自是要抱打不平。
嬴飞摇头失笑,那位方夫人还真是用人不疑。
忽然,薛将军长身而起,脸上露出一丝紧张和期待:“海龙卫来了。”
一簇荧光闪烁,寂静的山谷间响彻低低的脚步声。
薛将军大笑:“喂,我和海王殿下发过誓,要是完不成任务,就提着脑袋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