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玉正聚精会神地摆弄牛大郎的腿,时不时地倾听牛大郎腿中发出骨头摩擦的声音。
王雨一改以前妩媚多情的模样,犹如一潭死水,她低声说:“不知你们听没听过这句话,‘破而后立,不破不立’。这个人的腿,如果能早点遇见竹玉,根本不用靠拐子。现在竹玉这样做,是要把里面错位的骨头掰回来,让其重新接洽……你们懂吗?”
牛青天和牛二妹一起摇头,迷茫地说着:“不懂。”
“那你们就安静的看着吧。”王雨凉凉地说着,抱着胳膊站在竹玉的身后。
注意到竹玉停顿了那么一下,我立即拿了一条干净布巾放在他的手边。
竹玉想也不想地拿着,开始拔牛大郎身上的银针,拔好一根银针就放在布巾上。
很快,银针拔完了,牛大郎痛苦地哀鸣出声:“好痛……好疼啊!”
我捂住耳朵,说:“且忍忍。”他的哀鸣声太过突然,太过刺耳,耳膜此刻还嗡鸣着,令人难受极了。
竹玉像是没听见到一般,他包好银针,说:“疼是好事,这说明你的腿又有了知觉。”
我无语地看向竹玉,他变了,以前他还会给人拿药丸,缓解他人的病痛。如今,我却感觉他好像很喜欢看别人痛苦的样子。
牛大郎痛到恨不能打昏自己,但是他同时咬牙切齿地说着:“的确是……好事,这么久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腿还能疼的……如此……撕心裂肺啊!”
竹玉轻笑一声,说:“三个月,我保管你能够健步如飞。”
“那你住在哪里,我们要去哪里找你?”
牛二妹问着竹玉时,我本想让牛青天帮我一起把牛大郎扶回屋里去,竹玉却转头对我说:“他暂时还是不要随便移动,免得筋骨错乱。”说完这句话的竹玉,又垂目看向我刚才放在他手边的那条布巾,此刻正包着银针不在说话。
我则是打量着没有任何遮挡的院子,又看了看竹玉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只能对牛青天说:“你去找张木板来,让你哥先躺着。”
“好。”牛青天应了声,就去他屋里拆了他们本来睡的床。
我又问竹玉,“要多久才能移动他?”
“三天。”
“那这几天我们要去哪里找你?”我问了刚才牛二妹问的话。
竹玉抬目打量了院子一会儿,说:“我就住在这里,等他腿好了,我在离开。”
牛大郎皱着眉,忍着疼,白着唇说:“我家房间都已经住满了,只剩牛棚……”
“我住你的房间。”竹玉却看向了我。
竹玉的这个请求很突兀,王雨闷不做声地站在他身后,我把手放在牛二妹的肩膀处,点着头说:“行,我跟二妹一起住。”
有些失神的牛二妹,像是才回神过来般,说着:“好。”
夜里,因为竹玉和他的师姐王雨一起留了下来,我又煮了一顿分量十足的皮蛋瘦肉粥。
当我端了一碗准备出去喂牛大郎的时候,竹玉却说:“我明天想吃馄饨。”
“我不会。”我想也不想地说着。
“我教你。”竹玉温柔且怀念地说着。
“随你。”
躺在院子中的牛大郎,还是疼的直打哆嗦,我说着:“吃点东西,转移注意力吧。”
牛大郎躺在木板搭成的床上,说:“我现在不饿。”
“不饿也得吃,我喂你。”我直接用木勺子舀出一点,递到牛大郎苍白的唇边。
牛大郎迟疑了半响,才张开嘴巴含了进去。
在我准备舀第二口的时候,我听见有人突然喊了一声:“翠娥!”
是竹玉,是他在喊翠娥,只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么久了,他还念着翠娥?
很多时候,我会占用到的身体,都在同一个空间,同一个时代。所以,会遇见熟人,也是不可避免的。
听到竹玉又喊了一声‘翠娥’,我闷不吭声,也没有回头看他。
竹玉自以为在我没有防备的时候,他突然大喊,我会不自觉地转回头去。然而,我谨记着我现在是雪烟,翠娥早已经沉埋在涂三城的护城河里。
再说都这么久了,翠娥的身体或许早已经化为一堆白骨,或许早就鱼群分而食之,不见全尸。
“给你,这个止疼。”
竹玉走了过来,他站在我身后伸出手,手心里静静躺着一颗黑色的药丸。
“谢谢。”牛大郎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直接含进了嘴里。
“要水吗?”我问着牛大郎。
“不用,这种药丸入口即化。只是,吃了以后……我,我感觉我好想睡觉。”牛大郎的眼皮盖住他的眼睛,在声音渐消时,他已经歪倒在床头处。
竹玉依旧站在我身后,他说:“让他昏睡三个月,睡醒了他腿上就不会那么疼了。以前,我也这么对过她……”
“我去给你收拾一下房间。”我站了起来说着。
“不用,我希望睡在保持原状的房间里。”竹玉话里有话地说:“一个人可以改变外貌,可是她改变不了她的生活习性。”
我无语地看着他,用一副我们俩没有共同语言的表情看着他。
“哪间是你的屋子?”竹玉又再次问我。
我指向屋门朝西的屋子,说:“那间。”
“嗯,早点休息。”竹玉说完,就走去推开那间屋子,还低声说:“果然哈。”
果然你个蛋蛋啊!想坑我还是炸我,门都没有。
我现在的生活习性,可都是按照雪烟的性子来,跟翠娥可是差了十万八七里。
“抱歉,他有怪癖,希望你多谅解。”王雨走了过来说着,然后也跟着竹玉进了屋子。
“出去!”屋里的竹玉大喝着。
然后,我就听见王雨低语的声音,只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也没看见她灰溜溜的出来。
八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竹玉还在寻找所谓的爱人?
王雨呢,王雨当时不是很喜欢竹玉的吗,为什么还放任着他?
夜更黑了,我守在院子里牛大郎的床前直到半夜,牛青天才从他的屋里出来,让我回屋睡觉。
我眯瞪着眼,想着竹玉和王雨占了我的屋子,我要去牛二妹的房里去睡。
我推开牛二妹的屋子,看清是牛二妹后,才想也不想地脱掉外衫,躺在外侧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有人进来了,他走向我的床前,他把手放在我的脸上摸索着。
良久后,我听见有人低语着:“翠娥,你可知,与你分开的这些年,我尝过刀尖舔血的滋味,也感受着如履薄冰的恐慌,我害怕我再也找不到你……”
梦,我一定是在做梦。
半睡半醒的滋味不好受,我感觉自己好像抓了抓脸,嘀咕着:“我是雪烟。”
床前的人离开了,我却没有想挣扎着醒来,只是努力地催眠自己,快睡,快睡……
接下来的时间里,在这里住下来的竹玉不在制作药丸,而是每天都坐在院子里,看着经过的村民。有时,他会给牛大郎针灸腿部,有时,会问牛大郎是如何遇见我。
牛大郎总说:“雪烟是我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得到的奖品,是将军赐给我的。”
“那她一直都这样吗?”竹玉很平常地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