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到了内间,只见到有两个丫鬟给林夫人擦脸并盖被子,见到林如海进来又行礼,林如海挥挥手命两人退下,低下头看了看贾夫人,贾夫人的脸色蜡黄蜡黄,似乎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可又透着一股黑气,眉头紧皱,显然是痛苦极了,林如海坐在了床边,拉起了贾夫人的手,只觉得冰凉无比,他连忙双手摩擦,想着让她的手暖和一些,没想到贾夫人的手一用劲,反手拉住了林如海,林如海大喜,还以为贾夫人醒过来了,只是看了看神色,不见醒过来的迹象,贾夫人的手慢慢的没劲复又软了下去,林如海见到妻子如此,一时之间不免悲从心来,伉俪情深多年,奈何如今身子不好,险些因为外头人的阻拦,不能见一面!
想着两人成亲以来,感情极深,只是昔日自己还未外派,在都中为官,日子虽然不能说过的很清贫,但总是颇为局促,如今刚过上一些好日子,可贾夫人身子又如此了!林如海轻轻的喊了几声,“夫人,夫人!”
未见贾夫人有所回应,他又喊道:“敏儿!敏儿!”
贾夫人依旧没有回应,须知这是夫妻两人独处之时,林如海对着贾夫人的昵称,想着昔日深情,一时之间林如海只觉得眼前渐渐的模糊了,不知道为何,眼眶渐红,眼中就滴下来泪来。
林如海在床前拉着贾夫人的手默默垂泪,少年夫妻老来伴,这么许多年下来,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要面临天人永隔之事,可惜奈何寿数不永!如此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如海心绪杂乱,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丫头进来禀告:“老爷,薛家大爷差人来报,说百花厅那边预备妥当,请老爷过去瞧一瞧。”
林如海犹豫再三,摇了摇头,“我这边脱不开身,告诉来人,我就不去了,一切都由薛家大爷办,他自己个拿主意就是,无需再来问我的意思。”又命管家进来,吩咐他把签押房里头的御史大印拿出来,送到薛蟠那里去,“一概都听薛家大爷的,有什么要用印的,先用了,我日后再画押不迟,如此可以稳定人心。”
林府管家携了林如海的命令前往百花厅,到了百花厅外,只觉得人头攒动,犹如扬州城里头所有的人都挤在了此处,简直就是水泄不通,所幸林府是最有特权的,盐丁出来开道,将林管家一起迎入了百花厅,百花厅外无数的人喊住了林管家:“林大爷!刚才我还在贵府上叨扰喝了一杯茶,您老人家还记得我不曾?”
这些都是晚到了无法进入百花厅的那些盐商,起码在林管家眼中,这些人都是惊扰自家主母的下贱胚子,故此他理也不理,抬头挺胸进了百花厅,李如邦带着林管家,去见了薛蟠,薛蟠这时候知道大计已成,脸上不由得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来,见到林管家,薛蟠笑道:“怎么,林大人还不愿意来此地看一看那些小人们的嘴脸吗?”
“太太的身子不好,”林管家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子悲戚,“老爷在府里头陪着太太,”他手里捧着放着巡盐御史大印的盒子,跪着献给了薛蟠,“老爷有令,让您来主持此间的事务。”
薛蟠正色接过了御史的大印,命边上的李如邦捧好,又连忙问,“姑太太的身子怎么样?怎么突然就不好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外头那些混账行子逼迫老爷的事儿,传到里头去,太太就晕过去了,”林老管家忍不住抹泪,“实在是太担忧老爷了。”
薛帕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有没有大碍?”
其实不用林管家说,薛蟠也知道贾夫人的时日无多了,这种肿瘤病人,在这个时代不能开刀不能化疗的情况下,只能是静养,然后若是心情愉快,或许还能多拖延一些时间,可贾夫人一看就十分聪明的人,聪明的人素来都是多思,何况像是贾夫人如此玲珑之人,今日受了如此大的刺激,这道坎怕是难过了。
林老管家抹泪不已,薛蟠站在地上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桑弘羊来报:“文龙兄,前头人已经快压不住了,请您赶紧出门去,咦,这是怎么了?”
“无事,林妹妹哭了吧?哎,”薛蟠咬咬牙,“外头的人都到了?侯家到了没有?”
薛蟠的语气阴冷之极,让桑弘羊都有些忍不住打寒噤了,“侯家还在门外面。”
“拦的好,”薛蟠一收折扇,“我换了衣裳,如邦,拿着御史大人的印,咱们一同出去!”
百花厅,今日可真算是百花齐放了,人多的险些花厅都挤不下了,这还是百花厅之中为了观赏四时花卉,可以四边大开的“无花馆”。饶是无花馆极为宽敞,这个时候也已经挤满人了。
臻儿趾高气昂的从绣着孔雀百花争艳之图案的织锦紫檀木插屏后转了出来,朝着大家伙高声喝道,“薛大人到!”
“众人行礼!”
薛蟠从后头转了出来,朝着四方随意拱手行礼,无花馆四面门窗大开,就是为了在厅中,可以四周观赏到四时不同的风景,无花馆的无花,今日是九月初六,敲可以看秋花,无花馆的西边种着菊花,敲开的最好,又有洁白的太湖石围成了一个巨大的石台,石台上各色菊花争相斗艳,薛蟠的位置就设在此处,他慢慢的朝着四周拱手,慢慢的走到了那一次高台处,众人拜伏,“小人拜见薛大人!”
薛蟠不动声色,他今日没有穿官服,只穿了一件大红色的箭袖,石青色的长裤,宝蓝色梅花斑点绣万寿不断如意纹的坎肩,脚穿皂底官靴,头戴双龙抢珠紫金朝天冠,手里拿着一把范宽夏日溪行山水画折扇,风采辉煌又十分华丽,他走到自己的位置前,这里已经摆了一张金丝楠木的交椅,前面还放了一张矮矮的几子,他坐了下来,环视众人,微微一笑,“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