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策。
“父皇,父皇……”惺子推开寝殿的大门,一个人好难得甩掉了乳母,偷偷摸摸地跑到了李熠身边来。“父皇,您怎么了?他们说您生病了,您生了什么病啊。”
李熠听到幼子的声音,才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这些天他着实喝了太多的酒了,喝得整个人都呆呆傻傻的,有些反应不过来。但他却还记得自己的儿子……如今也快六岁了。
他嗤笑,“元宸啊……”
“父皇。”惺子小小的身影,竟然上前去搀扶他。所有的努力实际上都无济于事,“父皇,地上凉,您快起来啊。”
“来。”李熠伸手,把惺子招了过去,让惺子坐在他的腿上,倚在他的怀里。
“父皇,您是不是在难过呀。”惺子年纪虽小,可很懂人情世故。他和母妃昨天下午就回到绰阳城了,但是一向对他疼爱有加的父皇却没有如他期待一般,立刻去迎他,立刻去见他……也许是因为父皇刚刚收回绰阳城,有很多很重要的事要忙,所以疏忽了。他很乖,乖乖地等着,但等了一夜又一天,父皇还是没有去见他,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这里来,乍见到一向英勇的父皇竟然如此一副颓败的姿态坐在地上,就算他年纪再小也察觉到了。
李熠只是苦笑,现在看着幼子,心里却是陷入两难抉择的窘境。
幼子的出现,提醒他,他曾经到底都做过什么。但他又忍不住疼爱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像他,或许,还有一点像沈朝凰。
“父皇为何这般看着元宸呢。”惺子问道。
“父皇只是在想,若是当年不曾逼她交出封印的话,那送子观音像是否会把你带给她呢。”一切都很好,只是若这孩子的生母是沈朝凰,便不会有现在的万般遗憾了。
惺子蹙着眉头,听不大懂李熠的话。
“元宸,”李熠默念他的名字,“你知道你为什么叫元宸吗?”
“孩儿是父皇的长子,是父皇对孩儿的期待。”惺子信誓旦旦地说。
李熠苦笑。
“因为,你像她。”
“父皇是指母妃吗?”惺子笑问。
李熠轻哼一声,对此疑问的回答不言而喻。“元宸可曾听说过,在你母妃之前,父皇还有一位王后。”
惺子竟然真的认真想想,随后点点头。他生长在王宫里,自然也听那些宫人们私下里提起过,“父皇是说,那位在元宸出生前就不幸病故的王后娘娘吗?”
不幸病故……
是大策对于一个王后突然消失最冠冕堂皇的解释,如今从幼子口中听来,着实好笑的很。
“是。”李熠揽着惺子,“都怪父皇,元宸本可以早些来到这世上的,若你是她的孩子,你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了……只可惜,父皇愚钝,浪费了大好年华。她很喜欢孝子,元宸若是王后娘娘的孩子,一定备受宠爱。”
惺子抬起头去仰望他的父皇,他父皇每每开口都伴有一股浓烈的酒气。
他知道,他的父皇醉了,伸出小手捧住父皇的脸颊。“父皇,元宸是父皇的儿子,就足够了,不敢再奢望其他了。”
“你像她。”李熠说……他看着幼子,手指在那张小脸上划过,“这眉毛,这眼睛……这鼻子……”
他的幼子竟然像她。
但他却亲自逼得她摔碎了送子观音像,了断了所有的期望伤心离去。
若是没有当初那些错事的话。
元宸应该是他们的孩子……
眼泪含在眼眸里,不经意滑落,却伴着酒水一同苦涩吞下。
“父皇很想念王后娘娘吗?”惺子又问,只是对于那位娘娘,他从未在母妃和太后的口中听说过,也从不确定那位王后娘娘当真在大策王宫里生活过。“父皇,王后娘娘生前住在哪里呢?我们……去她宫里祈福,请她回来看看父皇好不好。”
住在哪里呢……
幼子的话如同一根刺狠狠刺进李熠的心里。
“是父皇对不起她。”她还活着,却被关进了天寒地冻的离宫里,她还活着,他却将沈秀荷接进了环宫。如今可怀念她的地方,或许只有那一处了吧。“父皇做了太多,太多……伤害她的事,她应该再也不想来看看父皇了。”
“没关系,父皇……那孩儿去求她,请她来看看孩儿,父皇躲起来,不就可以偷偷看到她了吗。”惺子心生一计,得意洋洋的告诉他父皇。
李熠破涕为笑。“她见过你。”
“见过孩儿?”惺子吓得长大了嘴,“可是王后娘娘不是已经病故了吗?”
李熠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痕,“她还活着。”
“那真是太好了。”惺子高兴得叫出了声,他起身拉住李熠的手。“父皇,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她吧,先生说了,做错了就要道歉,对方就会原谅你的。父皇既然对不起王后娘娘,去向王后娘娘道歉就好了。父皇不要担心,孩儿会陪着父皇的。”
“可道歉她也回不来了。”有些事情,并非道歉就能被原谅的。李熠看着幼子,回想起四年前的事,痛在心口。她当时愿意全力相救他和沈秀荷的儿子,或许只是因为失忆了吧,她不记得自己给她的那些伤害,所以才能毫不在意……“不是所有的道歉,都可以弥补伤害的。元宸,你要好好活下去,你的命是她救的。”
惺子垂下眉头,这句话他多少理解了一些。向李熠正正经经的点点头,“是。”随后见李熠又抱起酒坛子喝了起来,“父皇,那位王后娘娘,是不是不喜欢元宸啊……”
要不然,父皇怎么会这么奇怪呢。
一定是她不喜欢自己,所以父皇才觉得自己去求她,并不会让她原谅父皇。
不喜欢元宸吗……
她会喜欢元宸吗?
李熠的笑越发凄苦,“她不喜欢父皇了。”拍了拍惺子的肩膀,“天色不早了,回去找你母妃休息吧。”
惺子茫然地说道,“母妃这几日都十分忙碌,连孩儿都未必能见得到呢。”
李熠并未在意,或许,他再也不会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