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贵人颔首,扶着采菊的手缓缓往宫门口行去,远远的便看见天子软轿已近,而身后奉命带人收礼的诉乐也已走近。

采菊见主子突然停下脚步,小声询问:“小主,怎么了?”

秦贵人抚了抚发髻上的玛瑙簪,好似自言自语,“早知就用那支玉鸾步摇了。”

诉乐带人接过礼,转头注意到一旁站着的秦贵人,有些疑惑,正欲上前问候,门外天子座驾已至,伴随一声“圣上驾到——”

满院人利落跪下,口呼万岁,王贤妃得人禀告,匆忙起身扶着言诗自殿中出来迎候。

才至殿门,王贤妃的笑容便僵在脸上,亲见洛霜玒倾身扶起秦贵人,脸上虽没有往日温和的笑,甚至是皱着眉头,但眼里的无奈、温情却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而秦贵人脸上灿若春花的笑靥亦是她从未见过的。

“言诗,这后宫里,真的一刻也放松不得,”王贤妃说的咬牙切齿,扶着言诗的手也无意识收紧,在言诗臂上留下半月形印记。

言诗不敢呼痛,深呼吸几次,小心翼翼劝道:“娘娘,小心身子,诞下龙子才是紧要,这起子小人还不任您揉搓捏扁?”

当洛霜玒把视线投过来,放开秦贵人向她走来时,王贤妃又语笑晏晏,“是呐,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

秦贵人等目送洛霜玒揽着王贤妃进去后,便识趣的离开了。

冬至看着她又变回往日的淡然,仿佛刚才的嫣然一笑是她眼花,心中暗叹,这宫中的人,哪一个的手腕计谋会简单?

便拜别了秦贵人,领着两个小宫女回流萤殿复命去了。

秦贵人等回到绿绦殿,折蔓迎上来,“娘娘可累着了?张主司刚送来庐山云雾,是今年入秋后的头一尖,奴婢泡了一壶就等小主回来呢!”

“不用了,这等东西下次还是不要送来,被人抓住了,就算陛下不计较,也会留下话柄,”秦贵人径自转进内室,“我累了,想睡会。”

采菊、折蔓轻手轻脚伺候秦贵人抽去珠钗,拆散发髻,将脸上铅华洗尽,才显出她黯淡的气色,唇瓣泛白,呼吸短促。

采菊担心的问道:“小主,可是旧疾又有所复发?需不需要奴婢去唤秦太医?”

“不可,”秦贵人抬手制止,“待晚上你再去将舅舅请来,现在绝对不可,否则便是实打实与王贤妃杠上。”

折蔓急忙自妆匣中找出常备药丸,伺候秦贵人服下,看秦贵人呼吸渐渐平缓,采菊这才问道:“小主您今日又是何必?平日也并非见不到陛下,为何要当着王贤妃的面……”

折蔓在旁听着,也觉出不对,“小主,您莫非是想护着妍妃?”

秦贵人捂住心口,深呼吸几次,“这宫中人到底还是太少,王贤妃这胎都没坐稳就还有精力插手后宫事宜,谋划算计,陛下到底是男子,对女人间的事懂得太少,后宫之事,自当以后宫手段了结。”

“娘娘,您还是先睡一会,休息一阵,秦太医吩咐了,不可劳心费神。”

秦贵人感觉心悸稍缓,舒了口气,“扶我去躺会,切记定要晚间用膳时去请舅舅来,早一会晚一会,我这布了许久的局,就都白费了。”

如秦贵人所料,王贤妃对妍妃的注意力稍稍有所分散,却也没有马上重视她这个秦贵人,陪着洛霜玒用午膳,到了一半,才试探。

王贤妃夹了一筷子鱼,亲自剔了刺放进洛霜玒面前的小碟中,“今儿没想到陛下会过来,也没准备陛下素日爱吃的,匆匆忙忙的,委屈您了。”话虽如此,桌上大半却都是洛霜玒平日喜欢的菜式。

洛霜玒笑着拍了拍王贤妃的玉手,“菲菲如今有孕,只要是你爱吃的,孤也爱吃。”

王贤妃立马道:“那菲菲讨厌的,陛下也讨厌吗?”

洛霜玒收回手,笑容依旧,“那是自然。”

王贤妃心中欣喜,面染飞霞,眼波流转,端的娇羞无边,嘴上却是,“臣妾才不信呢,今日陛下看着秦贵人,只怕都忘了臣妾在旁边吧?”

洛霜玒一挑眉,“如此酸溜,菲菲这是要为孤诞下皇儿了。”

王贤妃娇嗔道:“陛下别拿臣妾玩笑了,万一是个女儿呢!”

洛霜玒道:“只要是你生的,都好,不过今日看到怡人,孤是吓了一跳。”

王贤妃不解:“这是为何?”

洛霜玒放下金箸,想了想,“太久没见到了,一时间都对不上人了,今日一见,才恍然,这便是孤的怡人,她可是最早侍奉孤的,而孤却……菲菲,你可会觉得孤薄情?”

“怎会?”王贤妃下意识回道,对上洛霜玒深邃的眼眸,又不禁含羞垂首,“至少陛下待我很好。”

洛霜玒问道:“真的?”在他再三追问下,王贤妃小声应了,轻轻点了点头。

洛霜玒重新拿起金箸,“那便好,行了,不提别人了,再说下去饭菜都要凉了。”

幽篁殿内一时间温情脉脉,一室和乐,王贤妃心里则哂笑,这秦贵人也是急了,居然在她地盘上,就急匆匆用了这等不入流的手段,虽然可怜,不过也该敲打敲打。

冬至回到流萤殿时,夏至正对着铜镜补补画画,她的易容术并非用面具贴合在脸上,而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勾勒改变五官之间的比例,人的五官万千变化终不过基础的组合排列,构成一张张不同的面孔。

她这种易容术的益处是,只需有支画笔,一些胭脂水粉,并可轻易变成另一个人,也不会因为人皮面具在脸上总有种违和感。

同时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并不持久,不能长时间碰水,比如一盆水兜头而下,立马找个地方补补就好,可泡在水里,就彻底花了。

看到冬至回来,顶着白苏燕模样的夏至松了口气,放下化妆工具,起身拉住她,“姐姐,去了这大半天,可是王贤妃为难你了?”

冬至没回答,拉着她坐到榻上,才将上午的见闻和盘托出。

夏至听完也是一脸莫名,“这秦贵人若是向着我们娘娘,可总得有所图,我们现下又没有什么可以帮她的。”

冬至今日离得近,看得清楚,秦贵人那嫣然一笑,里面有几分真心实意只有她自己清楚,但是沧皇眼里的惊艳却是十足十的真切。

冬至道:“抑或者是我们想多了,只是她秦贵人想趁机出人头地吧?”

“这并非不可能,”夏至峨眉微蹙,“往日秦贵人被王贤妃和温玉夫人联合打压着,只得低调再低调,可我们娘娘入宫,一下子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秦贵人自然该见缝插针,再来三年后是大选,各世家望族的尊贵女儿在册的也不少,就算明年整寿,陛下大封后宫,她至多也封个贵嫔,到时候百花齐放,她再使手段可就晚了。”

冬至思来想去仍觉得不对,之前桥头偶遇秦贵人她便有些在意,固然往日王温联手打压,秦贵人还是封了个正六品的贵人,出身不高,无子无女,这品级与她是有些不配的。

要知道先皇的敦姬,同样是通房,生了庶长子,现今的逍遥王,撑死也才封了个常在,之后就再无所出。

直至先皇龙驭宾天,诚惶诚恐做了三十来年的常在,最后封了个敦姬,让逍遥王接出宫去荣养,然而在亲生儿子府里,纵使逍遥王妃仁厚孝顺,也是活得小心翼翼的。

虽说是亲母子,但甫一满月,就直接抱给当时在世的云皇后,死后被追封为瑾月太后的膝下教养,瑾月太后去后就是如今的珝月太后,当时的珝皇贵妃,除了重大节庆诚遥遥望一眼,私下里母子竟是二十多年来没有来往。

北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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