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六年前和光同尘活着回来时,和半之就已经发现了,他这个涅盘重生的儿子已然脱胎换骨,身上笼罩了一层凡人触及不到的高贵和神秘。
那个清俊瘦削的少年,眉目间刻满了不合年纪的正直和沉稳,虽谦和温雅,举手投足间不自觉透露出来的威仪依旧令人不敢逼视。
就连他这个父亲,在他面前,多提点两句,都时常觉得自己在……造次。
所以当年见和光同尘落发出家,他也没多置一词,甚至辞了药尊之职,离开了青城,不再插手和光同尘的事。
可此时,弥漫着剑拔弩张的酒气里,他却气势坚决分毫不让,“你要去找她,便踩着为父的身体去!”
倾泻的月光溶进半盏酒香,再落入空虚已久的肺腑,饮完,和光同尘将酒盏推到一边,抬头时,宛如玉琢的面上,笑意浅淡。
长袍一撩,他在案旁直直跪下,端端正正地向和半之行了一礼,才道,“那只能恕儿不孝了。”
琅琅的声音霎时好听,传达的信息却又是极度地骇然。
见和半之震骇,和光同尘自然不是真的想闹到父子相残那一步,不急不缓地问道,“凡尘历劫,如梦一场,转世作为父亲的儿子,满打满算不过才29载,父亲可知儿喜欢她多久了?”
和半之激灵灵一个寒颤,一个“历劫”,再一个“转世”,似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足够令他惊悚,足够荒诞……
迎着他的目光,和光同尘自己笑答,“17万年,儿喜欢她喜欢了17万年,与她是生死相许的情意。她为儿死过一次,儿屠了半个天下又舍尽一切才换回她一条命,父亲可明白儿的答案?”
顿了顿,他唇角笑意更温和,“父亲需明白,儿回去,不是救她,而是救青城,救整个天下,毕竟,谁若不长眼妄动了她,儿会忍不住灭他满城!”
一字一句,语气铿锵如刀击石。
和光同尘故意将话说很说绝,不给自己退路,也不给和半之以及青城任何侥幸的心思。
他知道,他这个父亲或许和南暮离一样,都抱着先斩后奏的心思,仗着是他的至亲,赌他最后会心软,赌他不敢弑父,等杀了画心以后,再用逝者不可追,生者当珍惜的道理来说服他。
所以,他索性将话说死。
只要他们敢动画心,他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和半之许久许久都镇定不下来,29年比拟17万年,眼前这个谪仙一般的人在明确的告诉他,相比于他和那女子的情分,他们的父子情简直微薄得不值一提。
这就是他们那个躬亲友善的好儿子?
这就是世人敬仰的转世活佛?
不过,和半之毕竟也年过半百,沉浮半世早就习惯将情绪收敛于心。
他神色如常地看着和光同尘,依旧是慈父般的眼神,“为父不问你是谁,也许为父和你母亲在你漫长的不凡的一生里微不足道,但你在为父和你母亲的生命里是独一无二,你母亲可以为你去死,为父,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