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慕容瑛与郭晴林, 长安扶着殿前那棵海棠树抠着树皮沉思开了。
刘汾不应该死得这么快, 这么突然的。他所知道和所做的事,都不过是想为他们刘家翻案而已,从这一点上来说, 太后并不存在立刻杀死他灭口的动机。他自己更没有自杀的理由。
那他为何会死?昨天他去了长信宫之后,到底发生了何事?
细想想, 昨日之事,除了郭晴林不在她的计划中外, 其他地方应该出不了什么纰漏才是。难道, 此事会与郭晴林有关?
可是,刘汾此事,郭晴林有什么插手的必要呢?就算她的目的全部达成了, 也损害不着他半分, 除非……此局的受害人中,有他想要保住的人。
刘汾和冯春都完了, 目前只剩一个寇蓉还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 莫非他要保的这个人是寇蓉?
再者,若此事真乃郭晴林的手笔,太后究竟知不知道真相?关于太后所说的刘汾上吊的理由,任谁都听得出来不过是个借口罢了。那么太后究竟是以为刘汾真的是为了越龙一事畏罪自杀而找的借口,还是为了让杀人凶手郭晴林脱罪而找的理由呢?
长安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不管如何, 郭晴林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这一点基本是可以确定的。有陈佟这等手下在,他屠刀所向,基本上无人能够生还。
文质彬彬的御医许晋, 与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来往呢?他们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集么?
果然人只要野心一大,自身的短处便立刻暴露出来了。长安眼下就意识到自己有个短处急需弥补,那就是,手下可用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长福目前来说是最可靠的,然而人太老实,能在甘露殿替她伺候好慕容泓让她有时间出来办自己的事就阿弥陀佛了,别的方面指望不上他。
掖庭局的鄂中应当是个有勇有谋且心理素质不错的人,只是一来掖庭局位置敏感人多眼杂,她不便与他频繁见面,二来她目前年纪太轻职位太低,未必能真正收服如鄂中这样的人。
四合库的宝松是个识相的,但不知办事能力与忠诚度到底如何,如果要用他,还需制造机会试探他一下方好。
冬儿,这个是敌是友只在她一念之间的人暂不考虑。
嘉容,傻白甜只适合宠着,办事就别指望她了。
嘉言,恋爱脑却又有点小聪明的女人,原本就不是一个阵营的,不值得真正信任。
还有赵椿和钟羡,都是宫外的人,或许能成为她一时的助力,却成不了她永远的主力。
她需要得力的心腹,需要能干的下属,现在就需要。
若等她一步步爬到中常侍、司宫台内侍监的位置了,那些凑上来的人对她有几分忠诚谁知道?她也没有那个心力去一一分辨。唯有起于微末,才能得见真心。
长安在树下思虑半晌,忽有了个主意,她兴冲冲地向甘露殿内走去。
慕容泓正坐在内殿的软榻上撸猫。
察觉长安进来,他明眸善睐地瞄她一眼,问:“这下满意了?”
长安扬起下颌,得意道:“那是自然。”她冲一旁的长福使个眼色,长福便退了出去。
她弓着腰一溜烟跑到慕容泓腿边,扯住他的袖子笑眯眯道:“陛下,奴才有个建议。”
“建议便建议,你扯着朕的袖子做什么?”慕容泓瞥她的手。
长安:“……难不成您想让奴才捧着您的手?”
慕容泓斜眸看她,眼底隐隐威胁:“你觉着朕是这个意思?”
长安讪笑着放了手,倏忽又正色道:“陛下,奴才觉着,您应该设立一个衙门,一个不受任何官署管制,只对您一个人负责,却能监察所有人的衙门。”
闻言,慕容泓眸底的墨色瞬间便浓了起来,他问:“何出此言?”
长安道:“往近了看,为了您能彻底掌控外朝和后宫。往远了看,就是您曾对奴才说过的,让您亲手画出来的那八个圈,彻底消失在大?的版图之上!”
慕容泓停住了抚摸爱鱼的动作,看了长安半晌,问:“你可知这件事会有多难?”
“天下有何事不难?作为平头百姓,一辈子衣食不忧是为难事。作为一国之君,建久安之势,成长治之业是为难事。而作为奴才,能真正做到解君之意分君之忧是为难事。一言以蔽之,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罢了。”长安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这件事有多危险?”慕容泓目色深深。
“知道。若此事做得不好,奴才自是失败的,无话可说。若此事做得好,那奴才就会成为您悬于百官头顶的一把刀,明晃晃的众矢之的。假设陛下在与朝臣的斗争中始终占上风,奴才或可安然无恙,但若陛下一旦落于下风,需要对朝臣们做出一定让步时,朝臣们最想要的,肯定就是奴才这条命。又或者,陛下您智谋无双,在与朝臣的斗争中始终处于上风,但有一天,您发现奴才的权力过大而且难以收回了,或许您也会对奴才痛下杀手。但凡是奴才所能想到的这一切奴才都不怕,于奴才而言,平淡庸碌的几十年,与轰轰烈烈的几年,都是人生。反正您终究需要一个人去为您做这件事,若您放心,何不就让奴才为您去做这件事呢?”长安仰着头满眼诚挚道。
“你是想让朕相信,为了朕的江山,你可以不惜己命么?”慕容泓面无表情。
“不是为了您的江山,奴才愿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您。”长安笑了笑,微微垂下眼睫,道“奴才上辈子不修,这辈子爹不疼娘不爱,生逢乱世命如飘萍。当年丽州南浔的街市上,若非遇见了您,这会儿奴才恐怕连骨头都烂没了。奴才这条命是您给的,就算还给您也没什么,若是在死之前还能为您做些什么以报再生之恩,便更死而无憾了。这辈子若能如奴才曾经对着您期许的那样伺候您到老自是最好,若是不能,奴才也愿意用自己这条命做您的垫脚石,助您跨鸿沟越坎途,让您一路顺遂地走下去。”
长安说完,抬头看慕容泓。
慕容泓却侧过脸看着爱鱼,口中道:“死奴才惯会甜言蜜语。”
长安:“……”
“陛下,奴才不是……”
长安话刚开了个头,冷不防慕容泓突然伸指抵着她的额往后一推。她本就是蹲在他腿边的,被他这么一推当即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慕容泓笑了起来,不是平素那种心思不明浮于浅表的笑,而是真正眉眼如月齿色盈盈的笑。
长安:“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泓道:“朕觉着如你这般的活宝,就这样陪在朕身边给朕逗乐子挺好的。至于那些打打杀杀生生死死的事情,就算了吧。”
长安:“……”擦!该不是方才那番话说得太过情真意切,让这小瘦鸡起了恻隐之心,以至于适得其反了吧?不要啊!
她觉得她还可以再抢救一下,于是爬起身道:“陛下,难道您真的不考虑一下奴才的建议么?就算有人比奴才更有能力去办这件事,他能比奴才对您更忠心么?”
“不忠心又有什么关系?就如你方才说的,杀便是了。反正这皇宫里什么都缺,独不缺人。至于对朕如此忠心的你,朕又如何舍得让你去冒险呢?你就在宫里陪着朕,与朕同生共死便是了。”慕容泓悠悠道。
“陛下……”
“你该不是怕了吧?”慕容泓忽然道。
长安愣了一下,问:“怕?怕什么?”
“郭晴林啊。”慕容泓笑盈盈道,“比之徐良刘汾之流,他可是要难对付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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