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吧言情小说网 > 魔法言情 > 女宦 > 第451章 爱妾

院里摆了张桌子, 长安一边吃面一边看着丫鬟咯吱薛红药。

薛红药一开始还边笑边叫骂呢, 等到长安一碗面吃下去, 她除了笑就剩喘气的份儿了。

虽说这不算什么刑罚, 但纪晴桐在一旁看着还是觉着有些尴尬。见薛红药笑得满面通红,额上汗都出来了, 她转过脸低声对长安道:“安哥哥,这都过了卯正了, 你不用去理政院点卯么?”

“早些晚些都无所谓, 能管我的人不会来查我的岗。”长安下颌一抬, 示意丫鬟们住手, 问笑得几乎要抽过去的薛红药“服不服输?”

薛红药艰难地喘匀了气,含着泪花的美目一瞪, 骂道:“呸!狗阉人!就会使这些歪门邪道,有本事你真刀真枪地来?”

纪晴桐:“……”看起来这位薛姑娘用不着她多此一举地为她求情。

长安摸下巴,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是嫌爷没有真刀真枪?哼, 别说爷没有, 纵使有,也不能便宜了你这小泼妇!”

薛红药听他居然这般曲解自己的意思, 一时又羞又气, 正待破口大骂,长安却又示意丫鬟继续咯吱,她顿时便除了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纪晴桐不能为薛红药求情,但留在这里旁观又觉着别扭, 正待找个借口离开,目光无意间瞥过西厢房那边,她伸手扯了扯长安的袖子。

“什么事?”长安向她这边倾过身来。

“薛大爷在往这边看呢。”当着爹的面这般折磨人家女儿,纪晴桐觉着十分心虚。

长安闻言,目光往西厢房那边扫了一眼,道:“无碍,他若觉着不妥,早就过来替自己女儿求情了,既然他冷眼旁观,可见他也觉着自己女儿欠收拾,少不得要杂家辛苦一些,替他好好管教一下女儿。”

纪晴桐:“……”

长安又看了片刻,渐觉无趣,便起身对纪晴桐道:“我走了,今日若有京兆府的人上门,记得差人去理政院叫我,我不回来,不准他们踏入院门半步。”

纪晴桐应了,长安看薛红药一眼,又道:“让丫鬟继续咯吱她,不求饶不许放下来。”

“哦。”纪晴桐低低地答应一声,一直将长安送到后院通往前院的垂花门处才折返。

“先住手。”回到后院薛红药的椅子旁边,纪晴桐踌躇了片刻,对两名丫鬟道。

丫鬟们停下之后,薛红药终于得以喘了口气。

“薛姑娘,我们刚刚搬进这府中,活计很多,人手却不够,你若一直绑在这里,再搭上这两个丫鬟的话,你爹今天的药怕是要耽搁了,你看怎么办?”纪晴桐站在薛红药面前,柔声细语地问。

薛红药知道纪晴桐这是想给她一个台阶下,她原本不想低头,但一来考虑到她爹确实需要她照顾,二来那死太监不在了,对着纪晴桐服软总比对着那死太监好,如是想着,她便满心不甘地点了点头。

纪晴桐遂让丫鬟将她从椅子上放下来,她虚软着脚步回到西厢房,进门一看发现她爹薛白笙披着衣衫形容枯槁地坐在桌旁,忙上前关切道:“爹,这么早,您怎么起来了?”

“你在院子里动静那么大,让爹怎么睡得着。”薛白笙说了这么一句便咳嗽起来。

“我去给你打点热水来。”薛红药提了桌上的茶壶要走。

“人家也是刚搬进这院子,事情多着呢,你就别去添乱了。再说了,你惹得安公公不痛快,倒还想这院里的下人伺候我们?哪来的脸?”薛白笙道。

薛红药咬着唇一脸倔强,不说话。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人越大脾气也越大,越不懂事呢?”薛白笙愁道,“哪天我一蹬腿归了西,你这无依无靠的,又是这么一副讨人嫌的性子,你叫我怎么瞑目?”

“我怎么讨人嫌了?你不是跟我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吗?那他出手相助必然也是有所图的,他要我付出什么代价直说便是,我就看不惯他那阴阳怪气的样儿。”薛红药不服气道。

“你、你失手打死了郭兴良,我知道你不怕偿命,可你爹我还没死呢,你这是要我拖着这把老骨头去为你收尸?”薛白笙指着她,手都在抖。

薛红药无言以对,就在内室门口蹲了下来,额头抵着胳膊闷不做声。

室内静默了片刻,薛白笙身形佝偻地走过来,伸手摸着薛红药的头叹息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

薛红药侧过脸来,眼珠子发红,眼角尽是濡湿的泪痕,却愣是一些儿泣声都没有,只开口时嗓音略带哽咽,道:“爹,你说人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在台上要唱戏,在台下也要唱,这一辈子都下不了戏台子了是不是?”

“除非啊,你能找着一个你喜欢的,愿意护着你,也有这个能力护着你的人。”薛白笙心疼道。

“我不媳!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除了你。”薛红药用袖子蹭一下眼睛,起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薛白笙不放心地问。

“去熬药,熬好了药再去纪姑娘那里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一收起眼泪,薛红药便又成了那个气势十足风风火火的女子。

辰时末,外头忽来了一队京兆府的官差,说是要就郭兴良被杀一案带薛红药去京兆府问话。

纪晴桐听报,忙一边稳住官差一边着人去理政院通知长安,她自己则来到后院角落里的井台旁。原先住在这宅子里的人家搬走得匆忙,大件的家具物什俱都留了下来。纪晴桐在闺中长听母亲教诲过日子要勤俭持家,便想着将长安房里的家具摆设俱都换成新的,至于这些旧的,她们还可以用,于是便有一大堆的床帐帷幔要洗。薛红药将她爹伺候好后,自告奋勇来洗这些帷幔。她个子虽小,力气却不小,干起活来如同拼命一般,不过一个时辰,已洗了小山那么一堆帷幔。

“薛姑娘,你先歇会儿吧。”纪晴桐见过她昨日的惨状,知道这姑娘也是被美貌所累身世堪怜,于是对她比旁人多几分同情。

“我不累。”薛红药手下动作不停,木盆中溢出的水湿透了绣鞋,她也不管。

纪晴桐踟躇片刻,还是道:“京兆府来了差人,说要带你回去问话。”

薛红药搓洗帷幔的动作一顿。

纪晴桐恐吓着了她,忙补充道:“安……公子离开的时候说了如果京兆府有差人来,要去理政堂通知他的,我已经派人去了,想必他不久就能回来,不会让你独自一人去京兆府的。”她不好意思在薛红药面前称长安为“安哥哥”。

薛红药抬胳膊用袖子擦了下额上的汗,起身道:“我知晓了,谢谢你。”

她回到西厢房,薛白笙服了药,又睡着了。她也没惊动他,自己将湿了的衣裳鞋袜换下来,又将父女两人所有值钱的东西归拢一处,用布兜兜了,然后回到薛白笙床边,静静地看着他那张衰老病弱的脸。事已至此,若说她心中毫无悔意,那是谎话,只不过那悔意,也只是后悔自己生而是女儿身,这一路走来纵磕得头破血流,最后还是不能为父亲养老送终。至于失手杀了郭兴良,她却是不悔的。天子脚下,那畜生尚敢这般光天化日公然掳人,可见平日里也不知干了多少欺男霸女伤天害理的事,她拼着这条命能为民除害,也算死得其所了。

只是,想起她走后,爹便孤身一人立于这人世间,连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他身子骨又不健朗……薛红药一阵鼻酸眼热,又明白哭也无益,遂强行逼回眼泪,在床沿前的空地上跪下,默默无语地对着床上的薛白笙磕了三个头,心中念叨着养育之恩来生再报云云,算是跟自己的老父做最后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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