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大胖小子呢。”稳婆道。
长安心里一松,人当即站不住,顺着门框就瘫软下来,还不忘问那稳婆:“桐儿现在如何,缘何没有声音?”
稳婆道:“姑娘太累,昏睡过去了。”
长安遂叫了个妇人出来,把自己扶到满是血腥气的屋里,坐在纪晴桐床边,伸手探了探纪晴桐的鼻息,见果然还有呼吸,她大大松了口气。
回头对稳婆和三名过来帮忙的妇人道:“甚好,你们每个人爷都重重有赏。”几人喜形于色,急忙道谢。
奶娘也是从这村中找的,一个刚生完孩子三个月的小媳妇,这会儿也已经赶了过来,正在给孩子喂奶。
长安自觉因为受凉生的感冒不会传染人,可是产妇虚弱,她对这生产之事也没经历过,更是一窍不通,不敢大意。见纪晴桐和孩子无恙,便吩咐这些人好生照料着,自己回了自己房里。
她原本就病得昏沉,这一天担惊受怕的也是累得够呛,回房后也没顾上吃东西,直接往床上一倒就昏睡过去了。
睡到半途却被人生生摇醒。
“……安公公,快醒醒,纪姑娘快不行了……”
长安听到这句,猛然惊醒,睁眼一看,却是那马贩子在摇她。
“什么叫纪姑娘不行了?方才不是说母子均安吗?”她头昏脑涨地坐起身,也不知是生理还是心理上难受得不行。
“稳婆来说的,说纪姑娘本来情况已经稳定了,可不知为何突然又出血了,止不住。”马贩子道。
长安急急赶到纪晴桐房里,见稳婆和几个妇人在那儿无头苍蝇般乱转,大夫竟然不在,大怒:“大夫呢?速去叫来!”
“安哥哥,别忙活了,这妇人生产之事,我比你懂。”
长安惶急中竟没发现纪晴桐是醒着的,她忙来到床边,抓住纪晴桐的手道:“桐儿你别怕,有我在你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纪晴桐不等她把话说完便摇了摇头,道:“安哥哥,你别这样。生死有命,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你让她们别忙了,妇人产后出血,没有救得回来的,我还有好些话要和你说。”
长安见她汗湿重发面无人色,嘴唇更是如脸色一样惨白,整个人就如缥缈于空中的一缕香雾,随时可散。
她偏过脸看稳婆等人,见她们都是一副物伤其类却又爱莫能助的模样,知道纪晴桐所言非虚。
一时间心如刀绞,她强忍着,挥挥手让她们下去。
那给孩子喂奶的小媳妇含着眼泪将喝过奶已经睡着的孩子放在纪晴桐身边,跟稳婆她们一道出去了。
纪晴桐费力地低着头,看着被安置在自己怀里的小小襁褓,半晌,面上绽开一个虚弱的笑容,道:“这孩子,相貌上似乎像他父亲多些。”
“我瞧着那小嘴长得像你。”想到纪晴桐要死了,长安心中刀劈斧凿一般,面上却还附和着她在笑。
纪晴桐恋恋不舍地看了孩子好一会儿,才抬起脸来,眸中盈盈含泪看着长安,轻声问道:“安哥哥,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我们之间用不着这个求字,什么事你尽管说。”长安道。
泪珠子沿着眼角滑落,纪晴桐悲恸不能自已,强忍着哽咽道:“在听到他的死讯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对他,只有愧疚,再无其它。”说完这句,她终是忍不住声息哽咽,停顿了一下,闭上眼藉由汹涌的泪水稍稍纾解了一下心中的痛苦之情,才重新睁开眼睛,无助又惭愧地看着长安道“我知道朝廷早晚要削藩,作为梁王世子的血脉,这个孩子,他不该活着。可是,张君柏他待我实在是太好了,他也委实算不上是坏人。稚子无辜,能不能,能不能……”
“你放心,有我在一天,谁也别想伤这个孩子一分一毫。”长安承诺她。
“我知道只要我提,你一定会答应的。我为了一己之私给你这样大的负担,安哥哥,我对不住你。”纪晴桐流着眼泪道。
长安忍了半天,终究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摇头道:“你没有对不住我,你没有对不住任何人,是我对不住你。”
“安哥哥,你别哭啊。你这一哭,我便更内疚了啊。”纪晴桐伸手想给她拭泪。
长安慌忙用袖子擦干眼睛,握住她的手道:“好,我不哭,不哭。”
“安哥哥,这世上令我牵挂之人不多,一是这孩子,二是你,三便是我弟弟。这孩子有你,我不担心了。你坚韧强大,我也不担心,只求你别为我的死耿耿于怀。妇人生子,原本就是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事,这都是命,谁也勉强不得的。”纪晴桐气弱,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忍不住停下来缓了缓,然后才继续道“最后,便是我弟弟行龙。他原本是家中老幺,最得我娘喜爱,性格虽有些任性跳脱,但本性委实不坏的。后来家中遭逢灭顶之灾,流亡中我又为了护他而**于恶贼,桩桩件件,对他来说均是莫大的打击,因而到了盛京之后,他性子便有些变了。但十几年姐弟做下来,我相信他性子再变,本性也是不会变的。将来他若不慎行差踏错,求安哥哥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一次就好。若他屡教不改,那我,也无颜为了他再求你了。”
长安不知说什么好,事实上,到了这一刻,不论纪晴桐提什么要求,她都会点头答应的。
纪晴桐见他全然应允,心中没了牵挂,便又低头去看怀中孩子。
“桐儿,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长安红着眼眶道。
纪晴桐想了想,道:“为他好,就不能告诉他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我名字中有个桐字,他父亲的名字中有个柏字,桐柏都是树,树即木,双木成林。记得一个多月前,张君柏冒雪赶到我落脚的小镇,说荆州怕是要与夔州开战,我呆在夔州不安全,他派人送我去福州投你。我走的那日他骑马跟着我,送出好远好远。那天也在下雪,道路两侧都是被雪覆盖的树林,琼枝玉叶,其状甚美。这孩子,名字就叫琼林,好不好?”
长安双眼湿濡地点头,道:“很好听的名字。”
“至于姓,就不要让他姓张或是姓纪了,也不要跟着安哥哥你姓长,长琼林不好听。”纪晴桐面露笑意道。
长安破涕为笑,问她:“那姓什么?”
纪晴桐道:“跟着薛妹妹姓薛吧,薛琼林。如此,他不仅有娘亲,还有外公。”
“还有外婆呢,老薛前不久找了个老伴儿,也是很好的人。”长安道。
“那就更好了。”纪晴桐道。
起好了名字,她轻轻揽壮里的孩子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又对长安道:“安哥哥,我随身的行李中有一副画,是当年你带着我们去豫山赏枫时我画的《豫山秋枫图》,上面有他父亲的题字,你把这幅画留给他做个念想吧。”
长安点头:“我记下了。”
两人又絮絮地说了一会儿话,随着房里血腥味越来越重,纪晴桐的声音也越来越低,越来越弱,直到后来,再无声息。
她对长安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安哥哥,你若真想哭,等我走了,你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但是哭过这一场,以后就再不要为我难过了,好么?”
第一缕阳光穿透窗纸照进房里时,长安看着床上安然阖上双眼,却永不会再睁开的女子,有些失控地用手不停地抓握着自己的膝盖。然而比起内心受到的重创,区区肉-体之痛又能阻挡得了什么?
穿越到这个世界整整二十年,长安头一次崩溃地痛哭失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依然是早更梅。
写这章哭掉我半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