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执意出门等承佑的米芝回来了。
还算白眼狼有良心,来得早,没让他妈妈在寒风中等太久。王宸莫名有些感动。
米芝笑盈盈的,挽着她23岁的高大儿子,像是挽着国君。又令真正的一家之主王宸心里酸溜溜的。
知道丈夫跟儿子要谈话,米芝有意无意制造令父子俩独处的机会。
这不,承佑削梨削一半的时候,就觉得室内静得有些异常。等他削完梨子,抬头四顾,整个68平米的大病房,就剩下他和爸爸两个人。
承佑心想,哥哥者风安排下的一切,成与不成,就看当下了。
承佑左手拿着小碗,碗里放着削好的梨子,右手拿着刀叉,向父亲病床床头走去。落坐在床头的椅子上,他假当没有察觉任何异常,一片一片往碗里削梨子。
王宸开口:“昨晚你住哪里?”察觉自己的语气像审问,王宸连忙加以解释,“你妈妈比较担心你。我是无所谓。”加完又觉得加得不伦不类。
承佑平和回答:“我住莫颜家。”
王宸当胸被锤一锤一般,他听“莫颜家”,第一反应是若干年前手下人为他拍的王家渡城中村的脏乱差形象。儿子宁肯住那里都不肯回他富丽堂皇的家。挫败啊挫败。
但是,经历生死后的人不应计较细枝末节。
王宸缓了缓:“你打算将来娶她吗?”
“是的。”王承佑坚定地回答。虽然他脑海中也一闪而过昨晚莫颜对他的排斥,但他相信,他的耐心和时间的流逝,会抚平莫颜的伤痛。
“我同意。”
“丁当。”水果刀因为用力过猛,削过梨子,直直切向瓷碗,发出清脆的“丁当”声。喜悦来得太突然,王承佑力争稳住自己。
等了几秒,不听爸爸追加“但是”,王承佑沉不住气了:“没有‘但是’、‘不过’、‘我有个条件’?”
王宸被他逗笑:“没有。你已经23岁了,本科毕业也24岁了,跟18岁时自然不一样。这个年龄的你,可以自己做判断。”
王承佑嘴角噙笑,欣喜异常。
虽然爸爸不同意也不影响他跟莫颜结婚,但,为着莫颜着想,有父母同意,会更不委屈莫颜。
“谢谢爸爸。”这声谢谢,为莫颜而说。
王宸内心一暖,看向儿子的目光不禁热了几分。
“你本科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
王承佑细想了一下,道:“如果经济宽裕,就去读研究生(不然第一学历就比未来老婆低了);如果经济不宽裕,就去上班(我要挣钱养老婆)。”
王宸蹙眉,心里不爽。听听,那叫什么话——要是经济宽裕,那是他王家孩子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王宸开口:“怎么,你还打算跟父母一直赌气赌下去?”
王承佑抬眼看爸爸,不动,不说话。关键时刻,他不想抢台词。
“你我各退一步。我是老子,我先表个态。我向你道歉,不该冲你喊‘有本事别靠我活着’这种话。你呢,也别装成穷苦小子了。你不怕吃苦,也不怕你喜欢的女人跟着你吃苦?”
王承佑低下头。面上像是反思,其实内心窃喜不已。在内心的舞台上,他早就前翻后滚好几个来回了。
“我人到暮年,遭遇腿残废,斗志大减。时不我待,是正式考虑培养接班人的时候了。”
王承佑眸光一暗,是了,爸爸的腿……
“如果你没有那份聪明才智,我会从企业内部选拔能人,或者,外部寻找合适的职业经理人。不是我迂腐,而是,承佑,你让我看到希望,你就是块做大事的料啊。
你脑子好,心思正,又是我的儿子,你就是上天对我勤勉创业的恩赐。
很多时候,爸爸是想到你和者风两个儿子,才有那么大的拼劲,多少觉得捱不住的关头也咬牙熬过来了。
承佑,本科毕业也好,研究生毕业也好,毕业后,回来接班吧!”
王承佑突然心虚起来,他简直不敢与父亲对视:“我若接班,哥哥者风呢?”
王宸缓缓叹口气:“者风,就随便他吧。如果他要回来,我把公司分成国内国内两块业务,你俩分别接手不同的市场。如果他不肯回来……我有你也够了。”
听爸爸这话,爸爸似乎知道了什么。
王承佑想了又想,还是不敢细问。
“怎么样,答应我吗?”
“我考虑考虑。”王承佑冷静回答。
“还需要考虑?”
“我回家跟莫颜商量商量。”
王宸的脸色挂不住了:“莫颜要是不同意,你连爸妈连家产连企业都不要了?”
王承佑声音不高,语气却坚决:“在我最落魄、最一无所有的时候,是莫颜收留了我。我当知恩图报,遇上大事,及时向她汇报;重要拐点,跟她商量。”
王宸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当你还是一只虫的时候,爸妈把你变成了人。这种生养之恩,难道不应优先感谢吗?
王宸只顾委屈,全然没有识破王承佑不过借着时机为莫颜争取家庭地位而已。
“什么时候给我回复?”
“快的话今天晚上,慢的话明天上午。”
“这还差不多。”王宸总算得到了些安慰。
谈话到这里,基本达成了王承佑的所有期待:爸爸低下了高傲的头,跟他道了歉,要求他回来接手公司,同时表态接受莫颜,不干预他的婚姻。
只是,每逢王承佑的目光扫过爸爸的石膏腿,胜利的喜悦就淡了一分……唉,本可以平平顺顺……
王承佑将切成片的梨碗递给爸爸,又将叉子递给他。
王宸心满意足抱着碗,一口一口吃起来。跟孝似的。
有一刻钟的时间,父子俩谁都没有说话。
“你说,你哥哥者风到底在美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王承佑心里一惊,赶紧抽了张纸,假装擦鼻涕。
偷瞄爸爸,爸爸王宸目视虚空,那表情像是费心尽力在猜度,而不是试探他。略略放心。
“是不是他妈妈对他要求太严格,让他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导致他一到国外,就矫枉过正地反弹,反弹得太厉害,结果收不回来了?”
王承佑哼哼哈哈,不敢接话。爸爸的推理,模模糊糊而论,不算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