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宿追出门去,夜色渐浓,秦绍走在凉风中也清醒几分。
是她糊涂了。
容宿啊,他是容宿。
容宿不帮着容家,难道帮着她?
自己是被这狗贼连日来的效忠之言糊了脑子,竟然还因此动怒。
秦绍停住脚步,回身看去,容宿正朝他跑来:“世子——”
“不必说了,方才是我着相了,只想揪出幕后黑手却忘了顾全大局。”秦绍面带笑容,眼睛里此刻已经没了半点恼意,只剩下乖巧二字。
容宿提着的心却没放下。
“容四爷处事冷静,我却还年轻冲动,日后若再有此事,四爷大可直言进谏,不用避讳。”秦绍贴上自己带了八年的假面,天衣无缝。
容宿愣了愣神,此刻的秦绍仿佛是天底下最贤明的主君,叫他看不出一丝破绽。
“是。”容宿抱拳一礼,神色内敛,这样的秦绍让他害怕。
而这样表情的容宿也让秦绍心底的恐惧蔓延出来。
容宿此人行事向来张狂,若他内敛起来,多半是要憋什么大招,秦绍经历过数次,依然心有余悸。
“不能怕他,不必怕他。”秦绍心中默念,缓步离开,尽力忽略身后亦步亦趋跟随的容宿。
与虎谋皮,自然要亲近猛虎。
秦绍一路做出许多心理建设,才回到王府。
当夜,她睡得很不安稳。
脑子里除了容宿阴沉如水的面色,还有孙氏的尖叫,断腿李佳成的冷笑。
盘根错节交织而成许多奇怪的梦。
直到次日清晨,陈氏进屋唤她起床,伺候完更衣洗漱,她才隐隐觉察到心里好像有一根线似是而非地搭在那儿,她却迟迟想不出来到底是忘记了哪儿。
但一定还有她没注意到的地方。
不过今日,大理寺已经将案子判下来了。
不出意外,江公爷这根老油条又是两不得罪的判法。
李佳成兄妹被叔婶拐卖怀恨在心,便蓄意蛊惑刘利才杀人陷害秦绍报复裕王府,也借此害死叔叔,幸而真相大白,不令世子蒙冤。
期间有孙氏的画押,左邻右舍对李佳成兄妹证明的状辞,甚至刘利才的画押都有,承认自己鬼迷心窍,现下悔过承认一切罪行。
秦绍现在已经不关心刘利才是被屈打成招还是真心悔过。
反正这个案子,容宿是不会让她查下去了。
受制于人。
秦绍捏得杯子咯吱作响,她必须要想法子改变这被动的局面。
“爷,您要找的人,奴婢找到了。”燕妙附耳上前,说了几句,秦绍眼睛一亮。
她早在进长安前就交代燕妙,来到容王府后留心一个叫舟舟的婢女。
燕妙找了大半月也不见成效,但因不想惹人注意,只能继续低调寻找,还是这日容腾挨了鞭子,这个叫舟舟的丫头才浮出水面。
“她是从王妃林氏陪嫁庄子里选上来的,因为父亲是医工母亲是厨子,会一些按摩手法及药膳,被王妃选来送到容三爷住所。”燕妙如今办事也算得力,将舟舟的一些底细摸得很清楚。
秦绍藏了两分冷笑。
容宿这狗贼,对她果然没有半句真话。
前世她被容宿掳劫至长安,身边前前后后有十二个试毒丫鬟,凡是她要入口的食物,必须得这些丫鬟先入口,舟舟是最后一个。
没错,前面十一个都死了,死在她眼前。
有七窍流血的,有癫狂发病的,还有的无声无息就倒下了。
只有舟舟,容宿说这是他的贴身婢女,精通医理药膳,可保她无虞。
舟舟也的确做到了,自她来了,秦绍便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担心眼前总有一人突然死状凄惨,她也能安心用些膳食。
可惜,容宿手段毒辣,在得知舟舟敢帮她跟裕王府通信后,竟然……
秦绍啪地一拍桌子:“你说林氏把舟舟送给容腾了?”
该死的!
前世容宿借刀杀人,美其名曰把舟舟送给容腾做妾,却在短短三个月内要了舟舟的命。
今生,她屡次找容腾麻烦也是想为舟舟出口气。
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还是让舟舟落入虎坑!
“走,我们去看看这容家三爷。”秦绍一程浩浩荡荡穿过半个容王府,来到容腾院子。
容腾正趴在榻上享受。
母妃新送来的丫头手法的确不错,捏得他浑身酸软,伤也不那么疼了。
记得模样生得也不错。
容腾回头,小丫鬟怯弱地避开他的眼神,一双小手还尽职尽责地在他肩头揉按。
“你这手法比那迎风楼的小菊还好,母亲竟也舍得把你送来,可知是真疼我。”容腾手往肩上一拉,抓住了舟舟的手。
舟舟浑身一抖,却不敢抽开,只低声道:“三爷,今日已经按好了,奴婢先告退。”
“别,还有一个地方没按呢。”容腾嘿嘿一笑拉着舟舟的手往下去。
“三爷!”舟舟惊呼,门前小厮见状,懂事地关上房门。
舟舟更慌了:“三爷,奴婢是夫人的人,您……您……”
“母亲把你送来,意思还不够明白吗?小美人,你的眼睛可真漂亮。”容腾忍不住翻身想起来,却哎呦一声,顿时起的那股子火泄了半分,瞪向舟舟:“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
秦绍原本想按着规矩客客气气地进门,但听容腾这声吼,当即变脸。
她重活一回,若再让曾经效忠于她的人香消玉殒,可就是白活了!
“容腾!”秦绍怒喝,踹门而入。
容腾院子的人倒是想拦,但褚英和她手下的二十人侍卫不应,只能眼看着秦绍踢门而入,屋里的容腾被吓得彻底萎了。
舟舟红着眼缩在一旁,感激地看了秦绍一眼。
秦绍心里火大,径直上前拉起舟舟的手:“你跟我走。”
“秦绍,你什么意思!”容腾恼了。
公然到他屋里抢人,让他的脸往哪儿放!
秦绍目光发寒:“容腾,你也是二十好几的人,应该知道凡事都要付出代价。”
容腾心里咯噔一声。
“你,你胡说什么,我凭什么要付出代价?”
秦绍冷哼:“我今日就要带她走,你敢拦我不成?”
“你,你欺人太甚!”容腾怒从中来,只觉得伤口更疼,可他现在有伤在身别说武力反抗了,就是嘴皮子也耍不过秦绍。
而且,他还真是心虚。
下意识认为是因前门管事拦了朴泽,秦绍才打上门来,下他的面子。
只犹豫的功夫,秦绍已经扬长而去。
容腾狠狠捶床,眼底阴狠显而易见:“山野村夫,等着吧,会有人要你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