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艺璇在牢里关了不过短短几日,犹如数年之久,耗得精气神都没了,带着枷锁走出大牢时,神色委顿。
秦绍自然不会亲自露面,她站在宫墙之上遥遥望去,甚至看不清任艺璇的脸。
“郡王有何打算?”容宿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吓了秦绍一跳:“你怎么在这儿?”她神色诡异地望着远处任艺璇一眼,这狗贼不该去送他的心上人吗?
容宿摊手:“郡王觉得,下官应该在哪儿?那儿么?”他指了任艺璇的方向。
秦绍目光躲闪:“我以为你们有些情分。”
“几面之缘,我替她报仇,她替我作证,如此而已。”容宿说的很平静。
这下轮到秦绍分不清状况。
前世容宿说有个心爱的女人她不信,当今生任艺璇真的出现让她开始信了的时候,容宿又说跟人家不过几面之缘?
“你会亲自带人暗中保护她吗?”秦绍问。
或许会有救命之恩的桥段。
“不,我派了大成去。”容宿摇头。
秦绍挑眉,略有些不满:“这件事关系重大,你只派一个心腹去住持?”
容宿躲开她的目光:“郡王恕罪,长安城里还有更重要的事等我去做。”和听云的约会定在明日,不论嘉华是否真的抓到她,容宿都要亲自去一趟才行。
如果他猜得没错,嘉华只是在忽悠他,那么明日听云一定会来。
容宿捏捏手指,语气轻快起来:“郡王呢?饵已经撒出去,就派褚英一人,或许捞不住大鱼。”
秦绍也躲开他的目光:“父王明日离开长安,我要去送他。”
容宿挑眉,完美的理由,比他的好多了。
秦绍大步离开,拐了个弯,脸上露出三分笑来,明日就能见到征文先生了,不知道先生见到她真容,会是如何惊讶。
摊牌之后,秦绍觉得也有必要给蒙世佂讲一讲,容宿前世做的那些好事。
而大公主府,尚在禁足中江弋已经因为大公主的眼泪,摆脱束缚。
皇帝到底是不忍心伤了嫡长女的心,更舍不得江弋这个亲外孙。
何况看当日情形,江弋十有八九是真不知情,所以才会硬着头皮非要为江泰翻案。
此刻,江弋却自以为掌握了充足的证据。
“只要抓住褚英,就能证明秦绍派人偷取宗瑶庚帖,就能在皇爷爷面前证明宗瑶是受了秦绍的买通。再抓住任艺璇,让她招出地契的事,就能证明此事与我父亲无关。”江弋在书案后运筹帷幄,纠集了手上所有人马还在外围雇了一些人替他打探,终于定下一套周密的计划。
围绕着被流放的任艺璇,他展开了自己的攻势。
“这一次,我亲自带队。”江弋道。
……
裕王早就定下了回渝州的日期,皇帝本舍不得和弟弟分开,可裕王的理由是南疆不可一日无人驻守,让他无从拒绝。
秦绍过继的事已成定局,礼部都开始草拟章程,所以他留在长安的意义也不大。
更何况裕王一日在朝,那些对秦绍虎视眈眈的人就一日不敢真的动手。
秦绍自己都觉得,自从父王进长安后,她的日子舒坦许多,舒坦得连个对手都快找不到了,只剩下江弋这么个孩子,和暗中那条虎视眈眈的美女蛇。
“不必再送了。”裕王抱了抱女儿,长叹一口气。
城墙上,皇帝站在那儿看着虽然鬓生白发但依旧英武不凡的弟弟,眼角有些湿润,但他不肯流露出半分,只是静静地望着。
裕王回头朝他摇手,但更多的目光还是投给秦绍。
皇帝也理解弟弟这份舐犊情深,命人将秦绍召到城墙上亲自送别。
“父王!”秦绍略带哽咽地喊道,沿着燕翅楼追了上去,但裕王铁血多年,驻马回望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秦绍顿足,深吸一口气。
她明白。
父王是在告诉她,路是自己选的,不可以后悔,也不能后悔了。
“我当然不悔。”秦绍喃喃,慢慢走回城墙上。
该悔的,是前世的她。
皇帝年纪渐长,独独承受不得离别,先一步回宫,秦绍则看了眼天色,也下了城墙。
……
容宿很早就到了城东的大冰窖,他坐在那日的地方,漆黑又寒冷的冰室止不住他火热的心思。
他想了许多。
若此番能见到听云,他就带她回王府。
不需要什么名分,但至少他能光明正大地保护她,不必担心她再被什么人抓走。
哒哒。
女孩的脚步声和滴水声交映,成了黑暗中最悦耳的乐声。
“征文先生,”秦绍笑弯了眉眼:“太好了,这次终于没有被他打扰。”
容宿迈向她的脚步一顿。
“他是谁?”征文哑着嗓子问,“上次见面,你来了?”
“我当然来了,我也有些事耽搁,但等我到了的时候却看到一个不想看到的人便先走一步。”秦绍斟酌一下,考虑蒙世佂对容宿的情义,没有用讨厌二字。
但容宿何等善查人心,黑暗中只听语气便能感觉到对方的态度。
他骤然攥紧拳头,拿在手中的面具都紧了三分:“听云,你说的可是容宿?”
秦绍眉眼一挑,先生这次可终于上道了。
“除了他还能是谁?容家一族个个野心勃勃,他那个大哥可能好些,不过想必是难斗得过他。”秦绍坦言,她既然想向蒙世佂坦白身份,就不打算瞒着她对容宿的态度。
但当她上前一步时,征文却倒退一步,避开了她。
“先生,我说错什么了吗?”秦绍攥了攥拳头,她知道这些话对于蒙世佂来说肯定很难接受,毕竟他和容宿是多年好友,但她一定要说:“或许先生现在不信,但有朝一日容宿的权力与日俱增,他们父子一定会反,他们的野心注定一发不可收拾!他是天生的野心家!”
“够了!”容宿低吼一声,像藏在黑暗深处发怒的巨兽。
他走向秦绍,带上了自己的面具。
“看来,你对容宿的误解很深。”
“我……”
容宿哑着嗓子苦笑:“那你也不会喜欢面具下的我。”
“你和他不一样——”
“我们一样,我,容宿,我们一样,都是野心家,都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欲望。”容宿静静陈述,大步离开冰窖,“再见。”
秦绍愣在当场。
先生说什么?
他也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欲望,他也是个野心家。
他和容宿一样。
都肖想过她的皇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