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秦绍这封留中不发的折子不知怎地,就泄露了风声,或许是走了何太后和毓灵公主的线,又或者是封了太妃的容岚不甘寂寞,总之,容闳是听到些闲言碎语。
他只做未觉,从前容王留下来的那些从属却不干了,一个个搬出了先帝又搬出了过世的容王,甚至还拿东北驻军说事。
要求就一个,请陛下明正典刑,治罪容宿。
秦绍看着折子都气笑了。
“容卿,上面写了你七大罪状,除了什么结党营私之外,还有一条,你知道是什么吗?”
容宿挑眉。
“蛊惑圣听,欲行不轨之事!”秦绍哈哈笑起来,“他们就差没指着你的鼻子骂你出卖皮相了。”
这容宿盛宠不衰,非常得秦绍信任也就罢了,还动不动就被陛下留宿。
一桩桩一件件堆起来,可就不那么好听了。
容宿已经被秦绍调戏惯了,连脸红都没有,倒是趁着左右无人,几步凑上去:“臣亦觉得有理。”
秦绍啐他一口,直接把折子丢到地上:“有个错别字,让他们找出来重写。”
中书省把折子丢回去的时候,几位大臣是战战兢兢地改了。
可第二次又被打回来。
“字太丑,陛下又发火了。”
几位大臣摸出点门道,但还是硬着头皮请人再写一遍。
“陛下说……遣词造句没新意,看了想睡觉,要不您几位回家再读两年书?”
这分明是要罢免他们!
“陛下!”几位重臣连连喊冤,这一番杀鸡儆猴,成功平定了朝野上下对容宿的非议。
时间流水而过,仿佛都汇在了毓灵腹中,吹起的肚皮承载了容闳全部的希望,让他三天两头地就要跑来看一看。
起初,毓灵还以为是为了长子而高兴,后来渐渐发现了奇怪之处。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却是属于一个即将做母亲的女人的直觉,容闳爱这个孩子胜过了爱她,还数次表示出对儿子的期望。
好像……这次不能一举得男就对不起列祖列宗一样。
“今儿太医问诊,说听着像个女儿。”毓灵明显感觉贴在她腹部一脸慈父笑的丈夫僵了一瞬:“院正前几日不还说是个小世子吗?”
毓灵故作轻松:“肚里头没出来谁说的准,不过世子郡主我都喜欢,王爷呢?”她挽住容闳的胳膊,直到脸上笑容发僵,容闳才摸着她的手道:“当然,当然。”
“王爷,您有什么心事吗?”毓灵担忧道,容闳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的心事,只推说公务太忙便出去了。
可毓灵如今是嫡长公主身份心事都不一般了,何况孕中多思,她多留几分心眼很快发现了问题。
“殿下就是这儿!”大宫女扶着八个月大肚子的毓灵跨进王府一所偏僻小院。
院子环境不是很好,门口还有几个侍卫把守不敢让毓灵进,但她是长公主,哪里有人拦得住她,破门而入才看到惊心动魄的一幕。
院子里竟然坐着三四个大着肚子的女人!
她们都有专门的嬷嬷看守伺候,只不过看起来脸生,似乎并不是府中原本伺候的人。
“怎么回事,她们是什么人!”毓灵只觉得后腰阵阵剧痛,撑着腰喘息着喊道:“谁,谁来告诉本宫!”
“殿下,殿下息怒啊!”
嬷嬷和几个孕妇都忙不迭地跪倒,却只能说出是容闳安排她们住进来的,具体发生了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至少不是王爷的孩子……”大宫女劝道,试图让毓灵放松。
“本宫当然知道!他对江氏一片深情,怎么可能找别的女人诞子,只是……”毓灵到现在依然对容闳痴情人印象不改,但眼前的几个孕妇也让她连想到一些猜测。
比如容闳想要儿子。
这一胎,就像要儿子。
“殿下!”大宫女尖叫着接住了栽倒的毓灵。
再睁开眼,是容闳急得通红的双眼:“毓灵,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毓灵抽回他紧攥的手,眼神淡漠:“王爷才是要我的命。”
王爷?什么时候这么生疏的称呼了?
容闳喉结一滚:“你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我要是生了女儿,王爷就要偷龙转凤移花接木了吧?”毓灵说着留下两行泪:“我要是没发现,我的女儿就要跟着她们做一辈子奴婢了吗!王爷你好狠的心,她也是你的孩子!”
容闳脸色挂不住,挥挥手命人退下。
“毓灵,你怎知肚里的是女儿,万一是儿子,我们就——”
毓灵抢白:“我们就能扶持他当皇帝了?”
容闳眯起眼,仿佛第一次看清她的样子:“毓灵,你变了。”
变聪明,也变机警了。
“是,我变了,我不再是那个偏信话本子里情爱故事的小女孩了。”毓灵泪流不止,因为肚子里多了个小生命,毓灵就像点亮了脑中明灯一样,什么事都更清楚通透了。
“这样更好,还省得我费心哄你了。”容闳在这一刻,撕破了脸皮。
毓灵摸着肚子往后蹭:“你,你想干什么!”
“殿下,我是真的喜欢你的,你单纯,没有心机,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我们会很幸福,一辈子都这么幸福。”容闳走上来,声音咏叹调一般惋惜。
“容闳!我是当朝嫡长公主,你,你敢放肆?!”毓灵缩到床板内侧,已是退无可退。
这次换容闳呵笑:“殿下比谁都明白,你肚子里这个正是当今陛下的眼中钉,你觉得陛下会庇护你吗?只怕她巴不得你快点一尸两命呢吧。”
毓灵呆滞,是,没有人能救她。
从父皇死时。
从她执意嫁给容闳时。
“你娶我……就是为了今天?”毓灵哑着嗓子问,她想知道真相。
容闳点头:“我一直都在想办法,直到那日在周家后花园,我听到殿下对深情男子的期待,才知道原来殿下好这一种。”
毓灵周身冰冷:“你,你的深情都是……装得?”
为了装给她看?
是了,从前容闳和江氏也只能说是相敬如宾,可最后那段时间尤其是江氏事后,容闳做的那些事许多都有些过了。
“那江氏……”
“我杀的。”容闳言简意赅地承认,他看着自己的双手。
就是这双手每日在江氏的药里放下火毒之物,甚至最后一刻还是他亲自送她上路。
容闳到现在还记得那双震惊的眼。
“她真的很傻,像殿下一样傻,一个落魄江家的女儿,我怎么会接受她给我生的世子呢?”容闳怪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