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映雪道:“这人说来话长,你们就不要管了。我以前只知道你们是在浣衣局,可是我一寻了机会便往浣衣局去找你们,总是见不到你们。后来托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浣衣局共设有两处,一处设在宫中,是专门为皇上娘娘们洗衣的。另有一处原是专门收容那些年老或是犯了大罪的宫婢,先帝在时改做了专门给太监宫人洗衣之处,迁到了东郊皇城外,就是你们这里。”
李映雪说到此处心中酸涩不忍,“太监的衣物脏污不堪,眼下又快到冬日了,不知道你们又要有多少煎熬。我一定要来看一看你们,才能安下心。”
思凡拉一拉袖口,唯恐李映雪见到自己手上蜕皮红肿,又要担心难过。她转过话题,又问李映雪:“小姐过得可好?梦魇之症可还会犯?”
李映雪早见了她手上伤处,见她有意遮掩不让自己见到,知道她是为了免让自己担心,便也只做不知晓未看到。忍着泪答道:“我和姐姐、香枫在一处,过得很好。梦魇也不曾再犯了。等我们能说得上话了,一定寻了机会把你们从这里调出去。”
宫里生活,是主子也未必过得如意,虽然李映雪这么说,秋曼、思凡两人又何尝不知道这里面的心酸。
思凡含笑道:“出不出去都不重要,小姐千万好好保重身子。”秋曼闻言也是深深点头。
李映雪感念她们二人时时处处为自己着想,心里越发酸楚不是滋味,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几个小瓷瓶,塞在思凡已经略显红肿的手中“这是谚哥哥托人送来的药油,治冻伤最好不过,你们在这里一定需要。”
思凡张了张口还欲再说,李映雪拦着她道:“不要再和我客气了,收下了我也好安心。”思凡点点头,自收在衣袖中。
秋曼看一眼四周道:“这里地方腌臜又危险,小姐快回去吧,若让人看到就不好了。我们一切都好,小姐以后不要犯险再来看我们了。”李映雪再三不忍,终于还是道:“好,那你们也保重。”
秋风萧瑟下的离别似乎显得更为冷彻肌骨,但是却丝毫由不得人。
出了浣衣局,李映雪还未及说话,那黑衣男子便道:“我依旧送你回去。”
李映雪依言上了马车,浣衣局的围墙和那棵梧桐树逐渐在视线中远去,慢慢变成一片模糊,最后消失不见。
还未到丞相府,马车戛然而止。李映雪知道他如此装扮不便送自己回去,便下车,向他行一个礼:“多谢公子今日相助,送至此处已万分感激,公子且自便,我自能找到回去丞相府的路。”
那黑衣男子犹豫片刻,眼中含了一分歉意,“还是我送姑娘回去吧,只是要委屈姑娘一下,姑娘莫要见怪。”李映雪只觉得脖子一痛,顿时没有了知觉。
等李映雪醒过来的时候依旧躺在丞相府的房间中,一睁眼正对着思筠关切的眼神,“醒了,醒了。”众人忙围过来,李映雪揉一揉尚且疼痛的脖子,问道:“我怎么在这里?”
思筠忙道:“你出去找大夫,半天也不回来,后来还是丞相府的护卫把你送了回来,说是你晕倒在了湖边,可把我们吓了一跳。”
李映雪闭眼在脑中细细搜索着,真像是做了一场梦,可是梦中的场景又是那样真实,于是脱口而出:“丞相遇刺了?!”
幼蓉道:“是呀,丞相遇刺重伤,丞相府已经乱作一团,到处搜查贼人,连咱们这里也来过了,但都一无所获,听说现在正城里城外挨家挨户搜查。他们把你送回来的时候说你也许是被贼人打晕了,难道你真的遇到行刺丞相的刺客了?”
李映雪并不答话,心中暗暗思索着,看来不是做梦,那么自己又怎么会晕倒在丞相府的湖边。明明应该在丞相府外才对,明明自己是和那个黑衣刺客在一起。难道,是他打晕了自己,又把自己送回了丞相府中。
可是,他千方百计才逃离了丞相府,为何会自投罗网呢。听幼蓉刚才这样说,似乎贼人又没有抓到,那么他又是怎么把自己送回来,自己再安然而退的呢?
脑中精光一现,除非,除非他就是丞相府应邀的宾客!如此即可自由入出丞相府而不被怀疑了,此番被丞相邀请的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大官,又有谁会如此做呢?
忽然思绪被拉了回来,正是思筠一脸担心看着她,又用手探探她额头:“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李映雪摇摇头,心想无论是谁,那贼人与自己无怨无仇,也不必给自己招惹麻烦,于是道:“没事,我当时正走在湖边要去找大夫,似乎是被什么人从后面打了一下,之后就没有知觉了,什么也没有看见。”
颐宁宫。
承应伺候着忙碌了一整天的太后脱下厚重的礼服,换上家常的淡宝蓝色绣空谷幽兰的雪锻对襟绸衣。换下珠玉压身的太后显得轻松不少,斜着身子躺在殿中的贵妃榻上,以手支胰,露出雪白的一小截膀子。
太后不过三十多的年华,风姿犹在。殿中的一方水晶嵌翡翠李绣屏风上的水仙绣花与空谷幽兰越发显得太后凌波出尘。
承应端上一盏茶,在太后跟前轻声道:“太后今日劳累了,这是您素日爱喝的凌波仙。喝一盏消一消肚子里的油腻吧。”
太后接过承应手中的白玉雕水仙茶盏,轻扣茶盖,洁白无暇的白玉水仙似乎和她的纤纤玉手浑然一体。轻轻啜一口茶,太后悠悠道:“这凌波仙,必要配上这白玉茶盏才喝得出感觉。”承应道:“知道太后喜欢,所以一直备着。”
一旁小宫女在殿中的错金九醨百合大鼎里调放香料,袅袅白烟一缕淡去一缕又起,调香完毕,小宫女垂首静静退出殿外。
太后把茶盏搁在身旁的描金镂纹梅花小几上,深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半晌才开口道:“承应,你服侍我多年了,今天丞相遇刺的事情你怎么看?”
承应在一旁为太后轻敲双腿,听见太后说话,抬头笑道:“左不过是太后心想事成了,太后该高兴才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