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有三兄弟,刘恪排在最末。
刘恪大哥去世得早,原本留下来一个孩子,可惜那孩子没隔两年也跟着他大哥去了。据说,刘恪读高中以及后面上大学的学费都大部分是这陈容辛苦做工赚取的。
陈容吃了不少苦,后来慢慢的眼也瞎了。刘恪始终念着长嫂的好,即便后来他有了自己的家庭,也没像老二那样搬出去,大家一直都在这老宅里和和气气地住着。
直到后来有一日,周梅突然跟刘恪摊牌要离婚。
“……后来呀,”陈容把侄女领进屋里,很自然便聊到刘恪离婚后来去向:“你爸爸也从咱们这小镇离开,他说他终于也得了自由可以全身心投入到作画当中去,其实,他是不想待在这里继续伤心。小苏,你也不要太在意,这都是他们做父母的错,你看,你现在终于回来,不也说明他们其实也都看开了这个事?”
凤舞默默听着陈容絮絮叨叨说完,这才把手从她那里抽回来。陈容两手上都长着厚厚的茧子,凤舞在那过程里把她一直拉着手反复摩挲着,只觉着那两手就跟磨砂布一般,这时候她把手收回来果然便见到手背上都给磨红了一大片。
原主这位婶婶确实是个操劳的人。她正要从背包里拿点钱出来表达一下自己这远道而来的孝敬,结果钱包还未来得及翻开,司机已经当先把她拦住。
“我们带了礼物备在车上,您忘了?”他说。
凤舞挑眉。紧接着她便见到那两个始终沉默的保镖手快脚快地出去搬了两只纸箱,以及好几个漂亮的包装袋装着的水果保健品之类的东西过来。
她来这里纯属临时起意,还真没把事情处理得这么周到。
这又是宋熙铭的功劳。
陈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耳朵却好使。这会儿窸窸窣窣的声响立即使得她满脸皱纹都跟着颤动起来,她不安地挥动着长满老茧的双手,一连说了好几句“太客气了,唉,怎么好意思”。
这老太太局促不安地站起来,任凭凤舞怎么劝,她都继续念叨着那几个字。
凤舞心念微动,最终强行把人拖回椅子上坐好,同时又吩咐了司机连同着保镖三个到外面候着去。
那三人还想着阴奉阳违,继续暗中偷听监视,不过这点小伎俩在凤舞这里完全都不够看,等再被凤舞冷声质问,这屋内才总算是真正地有了一嗅儿安宁自在。
凤舞便在这点儿自在时候里又得知到关于刘恪的一些事。
刘恪当年与周梅离婚之后,其实原本打算一直在小镇上等着。他与周梅不同,对于外面世界的繁华并没有多少兴致,他也执着地以为终有一日他的女儿也会真正地明白他,回到这个小镇。
然而,想象的美好总是容易被现实蹂躏。刘恪在这小镇才只留守了两年不到的时光,他就被一个犯罪团伙带走。
刘家在这小镇上虽然生活还算富足,但到底还都是沾的祖辈的光,到了刘恪这一代,他们三兄弟一个早死,一个不成器,一个不务正业,总之在这小镇上也没发展多少有利于自家的势力。刘恪出了事,老二家的也只是配合着报警忙着相关后事,陈容那时候眼还能够稍稍见着点儿光,她纵然有心要替小叔子伸冤,要把他救回来,但到底也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寡妇。
人心淡薄的时候,往往那些热情于做某件事的人反倒会被看作是异类,陈容一个寡妇对失踪小叔子的操的心比人家亲兄弟还多,这却又给小镇上的人制造出来内容丰富的八卦话题。
终于,陈容的眼睛彻底瞎掉。
凤舞对于这老妇人似愤懑又似哀怨的一番叙说,其实也并没有多大感觉。不过,对于这老妇人表现出来的痛苦,她还是尽可能地表现出来自己对于她的怜悯。
陈容紧握着她的手不放,语声哽咽:“好孩子,你爸爸是个可怜人……”
凤舞轻声应道:“嗯,我要是找到了他,一定及时把好消息带给您。”
老妇人听着这话顿时大受感动,泪珠儿又啪嗒啪嗒往下掉。她没好意思给侄女儿看着自己这体面的样子,赶忙拿手抹了抹,又转开话题说到宋熙铭。
于是,凤舞又从她这里知道,宋熙铭这两年一直都在帮衬着她,她家里一应用品都不缺,这都是宋熙铭悉心关怀的功劳。
“宋少爷是个好人。”陈容又接连念叨着这话,她这话念得差不多了,她便又问起了侄女儿如今的生活,顺便又将她假象的宋熙铭和她这侄女儿两个的美好未来拿出来叙说。
凤舞耐着性子听她絮叨。
然后,这老妇人大约是长期没有个说话的对象,再加上自身又没什么讲话的逻辑性,竟然叨叨着又把话题扯回到刘恪失踪的那件事上。
“我总觉得,你爸爸他还在。”陈容板正着脸,垂坠的眼皮子颤动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破开束缚重见光明,“那个团伙其实对你爸爸还算和气。”
凤舞正要凝神细听,想着或许后面还有什么更多关于刘恪这个人的消息。
然而,陈容紧接着却又问:“你跟那个宋少爷,真的只是兄妹么?”
凤舞:“……是。”
这一番没有主题的唠叨差不多也有大半个小时。被她呵斥走的三人又有往这里靠拢的趋势,凤舞心知跟陈容再聊下去也是徒劳,便由着她这么没头脑地反复着唠叨,没再去提问主导话题走向。
最终,陈容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整个人也都一副困顿不堪的模样她这才十分可惜地把手摆了摆,“老咯,才只说那么一会儿话……”
凤舞默默看了眼手表,将近两个小时了都。
当天夜里,她又坐车从小镇离开。车子才出了小镇,便又有直升机从天上降落,却是宋熙铭亲自赶来接她。
宋熙铭歉然望着她,“很抱歉,刘叔的事,我两年前就知道,我一直都想跟你说,却又担心……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在那个镇子里弄了一个欢迎仪式随时预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