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行至半路中一家客栈。巫朽命赶车的子安良找了个妇人将禾熙遥仔细安置好,才到大厅当中用饭。

他叹一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老酒,以目前的状况看来实在是没什么心思吃饭。

子安良把一切安排妥当,坐在了巫朽的身旁。为他续上杯中的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忧心且不解的问道:“师父,小师妹如何弄成今天这副模样?那时下山可不是好好的么?”

“唉——遇人不淑罢了!”巫朽饮酒叹道,并未说出具体情况。小幺儿中邪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事情这么快就暴露,施法者又怎可轻易露出尾巴?

子安良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劝道:“师父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小师妹她是个聪明人,总该知道吃一堑长一智这个道理,日后必定不会再上当。”

巫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无奈的点了点头。眼下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客官,您点的菜!请慢用!”恰在此时,小二端着托盘上前,将菜一一摆上桌子招呼道。

巫朽着箸,看了看摆上桌的菜,并没有多说什么。等到小二走后,他却只挑着其中素菜下口。

子安良见了连忙解释道:“师父,我是见您为了小师妹,连日来忧心忡忡,茶饭不想。特意叫了这些菜,让您吃个好。否则师娘不在,总该是要责备我没有照顾好您。”

巫朽咀嚼着口中的菜肴咽下,抿了一口酒。过半晌道:“即便如此,也不该有你这般铺张浪费。我们不过两人用饭,点这么多野物做什么?吃不完,你可是要兜着走?”

子安良顿觉尴尬,硬着头皮给他夹了一筷子菜。道:“我只想是小师妹能醒,她不是无肉不欢么,见了肯定欢喜。再写吃这些野物补补,也是不错。哪知那丫头沾了床便睡得混沌,连个咳声都不再有。”

巫朽瞥了他一眼,也是心疼这大徒弟。莫不是抢了钱庄,不然何来如此丰厚的钱财点这一桌珍馐。

叹了一声,“你已出师入江湖数年,独自闯荡难免艰辛。为师哪里是嫌弃这菜太多,不过是担忧你钱财不够度日。言之过甚,怕你是心里也不好受!是为师不该了!”

子安良闻言,抿了抿唇,随即笑起来,道:“师父哪里话!都说名师出高徒,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徒弟。哪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难堪呢?您这操心是为了我好,徒弟明了。只是太过多余。人生得意须径,莫使金樽空对月。首先徒弟得有这金樽,否则又怎能徒酒空对月?”

巫朽怔怔的看着他,只觉这孩子变了!提醒道:“有酒即言欢,无关金樽与土坛。安良,为师不是记得,你的理想是当一名江湖游侠。如今倒是换了追求?”

子安良为自己倒上一杯酒,端起道:“师父,徒弟敬您!俗话说,大丈夫志在四方。可俗话又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徒弟是想……”

“是想封官进爵,立足朝堂?”巫朽师父打断他,不冷不热的问道。

一语中的,子安良无言以对,点了点头。

巫朽复问:“拜于何人门下?”

“当今大皇子!”子安良低声应道。

巫朽诧异,手执筷子点着桌上的菜肴,迟疑的问道:“这些佳肴,也是来自你为他办的事中?”

子安良自明师父是指花费的钱财。只道:“这是徒弟凭本事得来的钱财,与他人无关!”

见他倔强,巫朽执箸拍案,痛声道:“你真是糊涂啊——糊涂!”

子安良停筷,不顾大厅中其他人异样的目光。跪下,嘴硬道:“师父勿气,只是徒弟实在不明白,我山门中人为何不能立身于朝堂。同是汉梧国子民,为国效力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巫朽厉声反问,子安良惊得抬头望向他。只见师父苍老的面颊抽动着,怒目圆睁瞪着前方。

他垂下头,确实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当今皇子当中,惟大皇子最为皇上青睐,拜于他的门下,势必前途一片光明。虽说山门中人约定俗成不可入仕。可却也没有明文规定。凡事总该是要有个例外。

大厅当中用饭的人越来越多,均是看热闹似的看着这师徒二人,时不时传来两声议论。

巫朽低头俯视着他,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安良,安良,除暴安良。为师当日与你取这名字,并不是想你平平淡淡度过余生,而是想你除暴罢了!”

子安良闻言拧眉,不解道:“师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除暴安良,不只是江湖游侠能做的事情。若将来徒弟于朝堂之上大有作为,那不也是能实现您的心愿么?”

巫朽怒极反笑,拍了拍他的头,道:“没什么意思,现在时机尚未成熟,告知你也没用。你只消记得,安良与除暴比起来,好听!为师也不需要你在朝堂之上有何作为,记住你是谁,就可以了!”

“……”子安良无语,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师父卖的关子,他实在不懂。莫非自己初时,要叫子除暴?

那师弟子颜良……又该叫做什么?

他不解师父的的话,却也猜想这其中必有典故。否则他们这一批被捡回来的孩子,何故只有小师妹有父母?从前他只以为自己父母亡故是人老终灭,却不想,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自己是谁!

巫朽说完拂袖,大步流星而去。掐指算算,十多年前的事情,到底要怎么才能和他们说清楚呢?又该怎样,让这些孩子接受那些残酷的事实。

子安良抬头,看着师傅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心顿时堵了起来。

自他记事起,就与师兄弟们生活在不知山上。有师父,有师娘,就觉得十分快乐!

直到有一天,小师妹禾熙遥的出现。他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爹娘这种的存在。只可惜,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爹娘。而那些师兄弟们也均是如此。

师父与师娘待他们好,对这事儿倒也无所谓。只是每当小师妹的爹娘来看她,便顿觉稀奇。每每这时,一群毛头小子躲在树上,看着她撒娇胡闹,继而又被爹娘笑着哄好。

待到师妹爹娘带来的东西人人都有份,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了!至于爹娘的爱,大抵就是师父的责罚,师娘给他们做云桂糕罢。

有些东西,未曾拥有过,便不觉得有什么。一旦追究,又觉惊疑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