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北河与京城相隔路途遥远,便免去了三朝回门的礼数。皇宫中只派人送了一大堆珍宝,以示看中。

楼家虽为名门,可一个小小的庶女能得如此礼遇,也算得上是无上殊荣。

楼凤旻连续几天都在练习那十二首曲子,满脑子都是温孤庭樟立在船头的模样。

他唤自己“卿卿”呢!偶尔手疼了,楼凤旻便一手支着头发花痴。

又过几日,温孤庭樟还是没有出现。

这天,天气有些燥热,闷闷的却又像是要下雨。楼凤旻在凉亭中百无聊赖的调琴,伸手试弦,却一不小心割出了血。

还没来得及将迸出血珠的手指含进嘴里。下人匆匆奔来,一封信递到了她面前。

信封上没有任何标记。她不解,接过来。手上的血珠将信封浸透,晕出一个深褐色的圈团。

看完内容,她难以置信,心中久久不得平静。手上的口子却还是在流血。

“我们以后不要再写信了!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陌生,才是我们该有的。是在下误了姑娘!实在抱歉。”

署名:乾启!

她看着上面熟悉到再不能熟悉的字迹,还是自欺欺人的问道:“这信……是谁送来的?”

“禀小姐,就是每次送信来的那位小哥儿!”小人应声,不解。

再三确认,楼凤旻让他下去了。将案上续里的凉青梅酒一饮而尽,她的心才平静了一些。

把信又看了三四遍,找不出一点伪造的蛛丝马迹和破绽。连同他喜欢在最后一句话处打两个点的点都给看清楚了,楼凤旻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这算什么?以为自己将要得到一份满意的、两情相悦的感情,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被戏弄了!那些情真意切,缠绵悱恻的话,竟然都是假的。

她的内心,是该崩溃了!

失神枯坐一整个晌午,天上的雨忽然倾盆而下。加上夏日风大,凉亭四周的纱帐都被雨给漂湿了。

楼凤旻呆呆傻傻的坐在里面,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一个响雷劈下,她才醒了似的,如往常一般将心贴在胸口。

雨越下越大,一时半会儿没有停下的趋势。将那信纸撕成碎片,她抱着琴冲进了雨里。

向来不喜他人无事打扰,又是个极其细心的人。这院子里,便时常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跑了几步,觉得心中气难平。站定,伸手去拉扯那琴弦。

琴弦极韧,岂是说断就断。愣是把几根嫩白的手指刻出血来,也不动分毫。

未果,更加来气。叠加着伤心,抱着琴的一端便将其狠狠地砸向汉白玉做的矮栏。

雨势过大,丫鬟来送伞便见着她疯了似的模样。冲上前去又见她满手是血。

吓坏了让一同来搬琴的小厮去叫老爷。小厮步履匆匆的跑去。

丫鬟手上的伞已经扔了,却怎么也拦不住楼凤旻。一把价值千金的七弦琴,被摔成了废弃木料。

楼老爷不明其中缘由,听小厮描述只觉不对。匆匆赶来时,琴已经摔完了。楼凤旻精疲力竭的跌坐在地上,不顾形象的痛哭着。丫鬟在一旁撑着伞。

楼老爷心慌,冲上去就要把她给拉起来。无奈,抱不动。只得蹲下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告诉爹!爹为你做主!啊?你这孩子倒是说话啊——”

“爹……我可能……我可能真的要你养一辈子了!”楼凤旻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见她都这样了还有心情说玩笑话,楼老爷心中一酸,哄道:“养你一辈子就养你一辈子。我凤丫头要是愿意,爹养你十辈子都成!地上凉,咱起来,咱起来进屋说……”

“爹爹,这琴……”楼凤旻一听这话苦得更加厉害了。

“琴坏了便坏了,先起来,你要什么样的琴,只要这世上有,爹都给你找到!”楼老爷心疼的哄着。

楼凤旻却哭着摇摇头,说道:“这琴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我日后,再不弹琴!”

闻言,楼老爷一愣,顺着她的意说道:“不弹、不弹,我凤丫头说不弹就不弹。”

“爹爹,我好伤心呐……我倒不如听话些,一早好好的嫁人!”楼凤旻哭着说完,一头昏死过去了。

这一晕,吓坏了众人。而她也因着这一场雨,大病一场!

楼老爷看了那信上的内容,命人将信给拾起粘好,妥帖收藏起来。欺负他宝贝女儿的这个仇,他记下了!

这边的情况不乐观,伤的只是楼凤旻一个人的心。而温孤庭樟那方,连兄弟情都快毁灭了!

直到温孤庭柚婚后两日家宴,他才明白自己一直弄错了对象。挣扎纠结一番后决定,要和楼凤旻断了来往。

他不可能在自己不爱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于是,俩人之间的书信到了第九封便结束了。

整件事情里面最无辜的,就数温孤庭柚和楼鸢岚。二人纷纷搞不清楚状况,尤其后者,完全被蒙在鼓里。可她也是幸运的,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顺利的嫁给这个和自己和曲的人,心中常怀感激。

温孤庭樟和庭柚的感情,到这里就因为女人而出现了矛盾节点。多疑的庭樟甚至认为,那夜庭柚的不配合就是早有预谋。

时间一晃到了同年八月,楼鸢岚每日病殃殃的,再没了往日的神采。

楼老爷担忧,家中的媒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又都叹着气离开。

次年又三月,北河上出现了一支船队。同去年来的盛况一般,万人空巷。

楼凤旻倒在许久没有乐声的船舫上晒太阳,并不关心。她已经看淡了,情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终!缘分天定,是强求不来的。

想起父亲的叹息和母亲的唠叨。六月,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给嫁出去。她想,一只胳膊搭在面上挡住有些刺眼的阳光。

过不多时,昏昏欲睡间有人群在吵嚷。她拿开手,吵闹声越来越大。心烦不过,循着声响跑了过去。

温孤庭樟正立在一艘扎着火红绸缎大花的船的船头。

一见如初!

楼凤旻见状转身就要逃走,温孤庭樟倒是大方,大声说道:“在下今日特来实现承诺,愿娶楼氏凤旻为妻。不知楼姑娘可否已有婚配?对在下意下如何?”

楼凤旻脚步渐慢,直到停住。

流畅清越的琴声自身后响起,是清平调的末章——《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