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莘还想问，被周奕麟掐了一下，这才安静下来。
她低头拿起一座白瓷佛像，端详了一会儿，倒过来往里看，低声嘟哝：“这很明显是现代仿品嘛，造的也太儿戏了。”
陈沣莞尔，难得遇到一个同行，忍不住想要说道说道：“是啊，这陶瓷佛像不管是什么形态的，一般都采用模制，但传统工艺里的制模手段与现代工艺里的制模方式有很大的差别，造假的人如果不明白这点，造出来的工艺品就会有很明显的现代特点。就说1934年以后，这个行当里才出现了注浆一次成型的新工艺，而在明清时期，工匠采用的都是坯体脱模，一个佛像需得分解成头部、身体和底座三部分。各部分又要切割成前后两个片块，才能保证能够顺利的脱模成型。由于是合模制作出来的，高度在10厘米以上的，除了头、手这类小部件是合模后插入的，佛像的内底应当是透空的，而且有明显的连接痕迹。”
唐莘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兴致颇为高昂：“所以说，如果佛像内里中空但底部封平或封平后又开了小孔的，就必然是采用注浆工艺成型的现代仿品！因为真品都是采用合模工艺制作的，模子的连接处，多多少少会留下挤压瓷泥调的痕迹。”
陈沣点头，笑意浓郁，“如果是明代的陶瓷佛像，因为工匠习惯用手捺，在内里会看到指捺痕迹。如果是清代的呢，除了手捺的痕迹，还能看到刀具推挤的痕迹。”
唐莘忙不迭点头：“对对，通过这些痕迹也能分辨的出真假啊，看看这些，全是仿品，唉！”
但同时她也庆幸，这里的仿品越多，说明姚老大准备销赃的真品越少，国家的损失就越少。
可这些仿品，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周奕麟在一旁看着他们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的架势，不自觉蹙起眉梢，把板凳往唐莘身边挪动的更近了些。
陈沣又拿起一个高精仿品，指着胎体说：“这个，为了掩盖注浆的痕迹，在里面涂泥过多，结果导致胎体过于厚重，进而露出马脚。真品一般都厚薄适中，内空，是不会这样重的。所以，陶瓷佛像上手后，在注意模接方式之余，还要掂量轻重，分量过轻或过重的，都有可能是假货。”
唐莘深以为然，“另外，明代大师创作的佛像，人物比例大多异常准确，面相丰腴，神态栩栩如生，仪态万千，看衣服褶皱的处理，就知道刀法圆熟流畅，挑不出一处毛病！清代大师的陶瓷雕塑佛像，上身修长，脸蛋长圆，五官神韵和明代的比起来要稍显逊色。而且衣褶绶带的做法也有明显差异，明代时期的佛像绶带是贴身的，清代则是悬空飘动的，追求一种行云流水的美感。像我手里这件仿品，就在这些方面出了问题，而且造型和神韵很是生硬、神情呆滞、韵味索然。”
陈沣凑过来看了一眼，敲被周奕麟冷厉的眼神瞪了个正着。
“啊呀！”他一不留神，从板凳上跌落下来，面色讪然。
周奕麟倨傲的勾起唇角。
唐莘坐在他前面，根本没看到他的小动作，还以为陈沣是不小心，伸手想把他拉起来，被周奕麟抢了先。
陈沣看着面前粗壮的手臂，有些胆怯的缩了缩脖子，不过还是伸出了手。
周奕麟轻松把他拉起来，笑问：“陈大哥成家了吗？看你的年纪，应该也不小了吧。”
陈沣迟疑了一会，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我去年刚结的婚，老婆是家里人介绍的，虽然学历没有我高，但人很勤快老实，对我父母也很孝顺。”
“恭喜恭喜，你可真是有福气。”周奕麟这下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唐莘也笑着恭喜，心里却十分扼腕，非常为他感到可惜。
陈沣这样的人为什么非要违法犯罪呢，他就没考虑过后果吗？
陈沣见她失神的盯着自己，忙道：“小唐，你男朋友闲着也无聊，不如你教着他点，让他也试试？”
唐莘嫌弃的斜睨周奕麟，并不相信他能有这样的能力。
周奕麟一挑眉，“怎么，舍不得教我，还是怕自己没本事教会我？”
唐莘嗤笑，拿起一座达摩雕像放到他手里，“刚才我和陈大哥可说了不少，你知道该怎么看了？”
周奕麟放手里掂量起来，“嘶，分量过轻，压不住手了都，肯定是仿品。”
唐莘看他这假模假样的认真样，噗嗤笑出声来。
三人就这么有说有笑的鉴定了三四个小时的瓷器，结果砸了三十多件仿品，真品只挑出来三件，还都只是民国时期的。
姚金奎晚上过来了一趟，听陈沣报告完成果，很不满意，心里对聂三刀的怨气更大了。
他喊人在这儿摆了张席面，算是给唐莘的接风宴，正式把她聘请为顾问，每个月一万的工资，如果相看出特别的宝贝，还能奖励提成和奖金。
但这种机会不多得，得看姚金奎出去“探门子”的时候，会不会带上她。
至于周奕麟，暂时没什么用处，纯属陪衬，算是唐莘养着的小白脸。
周奕麟暗恨姚老大有眼不识泰山，但不得不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姿态，以免给唐莘招祸。
而他们的住处就在这个集装箱房子的旁边，同样是集装箱改装的卧房，里头有厕所和床，还有个简易的淋浴间。
唐莘和他都没衣服换，只能将就，把需要的日用品列了个单子，交给了七姨。
七姨知晓他们都成了姚老大的手下，表情一度变幻得十分精彩，但她相当能屈能伸，居然还能挤出笑脸来和唐莘套近乎，并意外的交代了那天眷通宝的下落。
“我说大妹子，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啊！早知道你有鉴宝的本事，还被姚老大看中，那古币我说什么也不会卖出去。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机会，我一准给你赎回来！”
七姨信誓旦旦，怕以后唐莘混得好了，在姚老大面前上自己的眼药，所以赶紧把这事儿交代清楚，唯恐她秋后算账。
唐莘深知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也拿出了笑面虎的手段，说：“唷，原来那古币已经卖了啊。卖了就卖了吧，我也是这两天才觉察到，它大约是个赝品，假的Ｙ嘿，别是什么非常重要的客户吧。”
七姨听她这么一说，脸色霎时变了，“哎哟，不能吧，那古币是假的？！可我拿给陈沣看过了，说是货真价实的天眷通宝，我才卖给香港那边的……”
这话一出，她瞬间噤声，知道自己说的太多了。
唐莘却听得一清二楚，转头看向周奕麟。
——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