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点点头,“看吧,小心着点儿。”
余耀从一侧探过身子,轻轻移动了一下,就在“赵公明”身后下方,发现了一方印鉴。
小篆,阳文。
王玉兰制。
余耀心里一阵惊喜。
随后,他轻轻复归原位,“后面也没啥损伤。”
“嗯,这铜像得有小一百年了,保存得这么好不容易。”老板点头。
这铜像当然不止百年,余耀抽了口烟,“您怎么知道?”
“这后面刻着印啊,王玉兰制!”老板煞有介事地解释道,“我老婆的太奶奶就叫王玉兰,这又是她们家祖传的。你想啊,兴许是当年找人定做的,陪嫁的嫁妆。不过,她太奶奶一个妇道人家,应该不会做铜器,落个名款儿,可能是讨个彩头。”
余耀苦笑不得,心说这老板想象力还真丰富!
这又是巧了。
要说这“王玉兰”,听着像个普通的女人名字,其实,明代有一位民间铜器大师,也叫王玉兰。
因为是民间大师,所以历史资料极为有限,大致能知道王玉兰生活在明代,目前仅有少量传世的铜器出现。
同时呢,王玉兰所制铜器,流传下来的多是铜壶;这人物造像,不要说见了,余耀压根就是第一次听说。
根据拍卖纪录,“王玉兰制”精品铜壶,市场价值应该在百万以上。至于人物造像,虽然没有先例,但也不会便宜了。
不过,这里面有个问题。
因为王玉兰传世作品太少,所以很难系统地判定艺术风格。大致上,那些铜器行家,也就是根据年份和工艺的精湛程度来判定。
比如,先断了代,确定是明代的;然后又不是一般水平,再加上个“王玉兰制”的款儿,基本这样就可以认定。
但实际上呢,华夏自古以来从来不缺仿货。不管是现代作伪仿制古玩,还是同朝代或者后面的朝代,都会有仿品出现。古代更不讲知识产权,“王玉兰制”好卖,那就仿着来再加个款儿呗。
当然,即便是同朝代,大部分仿货是比不了真品的,但是也有可能出现高精尖的仿品。
余耀判定这件赵公明铜像,也只能如此认定。说白了,如果是同朝代的高仿精品,他也没办法。
但,有王玉兰制的款儿,总比没有让人心里踏实。
“那行,老板您贵姓?也给我留个电话吧。”
“好,我也姓王。”王老板留了电话,还不忘嘱咐一句,“余老板要是吃得好,多介绍朋友来啊!”
回去之后,濮杰叫道,“你掉坑里了?这么久才回来。”
“我和老板聊了两句。”
“和老板有啥聊的,这么久?”老周问道。
余耀压低声音,“既然碰上了,就给你们说说。不过现在你们别去看了,等我拿下再说。”
结果,濮杰和老周听余耀说完,大眼瞪小眼。合着他俩虽然都算是行里人,可灯下黑,竟都没听说过王玉兰。
应了爱看书的好处,不仅仅是光有眼力。余耀是考古专业,古代史本来就是必修的重头,他又特别爱看书,包括很多野史杂记。
同时,虽然入行时间只有三年多,但余耀有理想啊,玩着赚大钱的理想,所以最近十年八年的大大小小的拍卖年鉴,他不能说全都看过,但也是八九不离十。
余耀只得又简要解释了一番。
“一说明代铜器,首推宣德炉;民间的大师,我也就知道个‘石叟’。你说王玉兰铜壶上拍过,我还真没印象。”老周笑道。
“先看看他卖不卖吧,不卖也是白搭。”余耀应道,“我就怕惊了他,查到王玉兰。”
“照你说的,他早就知道有这个印鉴了,不也一直没上心么?关键还碰巧有这么个太奶奶!人哪,有时候惯性思维能带一辈子。”老周道,“还是那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他不带这个财运,那就没辙。”
濮杰嘿嘿笑道,“你最近运气不赖啊,先是崇祯官窑笔筒,又是赵公明铜像。走一个!”
余耀苦笑,这哪里是什么运气?就像那句话一样,不是缺少美,是缺少发现的眼睛;不是缺少古玩真品,而是缺少真正的眼力啊。
要搁以前,他怎么会不经意地看一眼,就能发现是明代的精品铜像呢?
第二天上午,余耀在店里收拾了一番,把看不上眼的东西和“工艺品”,全部整了出来,打算打包低价卖出去。这样的东西,现在在他眼里,有碍观瞻。
不过,格古斋原来也没多少好东西,这一打包,货架空了大半。
折腾了一上午,余耀累够呛,中午小憩了一会儿,下午泡了壶茶,在店里喝着。
喝不多会儿,格古斋的门开了,推门进来一个男子。他带了一顶棒球帽,帽沿压得很低,穿着一件条纹立领夹克,手里提着个硬皮塑料袋,里面好像是个鞋盒子。
余耀起身,“你好。”
男子抬头,戴着个黑框眼镜,胡子拉碴,看着有个三十来岁,“老板,收东西么?”
声音有点儿公鸭嗓的感觉,不怎么好听。
“开门做生意,有合适的当然收。请坐!”余耀伸手往八仙桌旁一让,又拿起一个茶杯,给他倒了杯茶。
“谢谢。”男子笑了笑,拍了拍塑料袋,“出来匆忙,有个鞋盒和包装袋空着,就放里面了。”
余耀跟着笑笑,将茶杯往边上推了推,“这又不是送礼,包装无所谓。”
男子顺势将东西放到八仙桌上,“老板有见识。贵姓?”
“免贵姓余,你呢?”
“我姓李。我还有点儿事儿,您先看看东西?”
“好。你坐,喝杯茶,茶杯是新的,没人用过。”
听了余耀这句话,男子眼色微微一变,这老板看着年轻,却挺细。
余耀抽下塑料袋,打开鞋盒。
里面再无包裹,一件青铜爵出现在眼前。
这件青铜爵个头不大。本来爵就是一种酒器,后来才发展成礼器,也不会太大。
余耀瞅了几眼,这青铜爵线条流畅,绿锈如翠,不过爵身带一道冲(行话,裂纹)。
自始至终余耀压根儿就没上手。看完之后,他掏出烟来,递给男子一支,自己也点上了,“老兄,青铜器我不太懂,这是什么时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