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黄永逸一愣,“宣德官窑也不是没用过国产青料,但是这件的发色,宣德朝出现过的国产青料也不像啊,那种青料应该蓝中带灰。”
“黄老板有见识。”余耀点点头,“不过你忽略了一种情况,宣德后期,还有将苏麻离青和国产青料混合使用的官窑器,发色就兼具两者的特点。”
余耀这一说,黄永逸恍然从迷雾中走出,“还有这种情况?怪不得,若是混用,倒有点儿像现代调制的青料了!”
不过,黄永逸的疑点不止这一个,否则也不会彻底否定这件青花大碗。
“余老板,还有啊,这条龙我觉得也有问题。”
“龙鼻子不那么高耸,有点儿像猪鼻子是吧?这并不是画工差,而是宣德官窑上龙的形态之一,而且确实不容易辨识,因为有些民窑画得差,也有点儿类似。主要,还是得看气势。”
余耀喝了一口茶,接着说,“这两个疑点排除了,再看釉色:有点儿亮青,同时是橘皮釉,这是宣德官窑青花的特点。还有,你们看底,细白砂,有火石红斑点,也很符合。”
老周一拍脑门,“我特么真是彻底服了你了,漏儿还能这么捡啊!”
濮杰更兴奋,这笔买卖俩人一起跑的,这下赚大发了!
不过,黄永逸还是有一点疑惑,既然说到这儿了,他干脆继续问道,“余老板,还有个问题。如果是宣德官窑,就是皇宫使用之物,碗心怎么会有那么多爆裂纹?要说碗沿的缺口伤残,后世碰的也解释得通。但是碗心像老伤,当年在皇宫使用,怎么会糟践成这样?”
余耀笑了笑,“黄老板可能对这位宣德皇帝不太了解,这只青花大碗,其实是一件皇宫赌具啊!”
“赌具?”这一点,确实是黄永逸的知识盲点。
古玩一行,涉及到的知识太庞杂了,每个人盲点都可能不一样。
此时,老周却叫出声来:
“莫非是骰子碗?”
“对。”余耀点点头,“这碗叫骰子碗。所谓的碗心的爆裂纹,其实是长期使用,被骰子砸出来的啊!”
濮杰也不知道这个,挠了挠头,“皇宫里也赌博?问题皇帝还指定做这种官窑?这有点儿······”
“这有什么。”余耀应道,“宣德皇帝朱瞻基,延续开创了仁宣之治,算是个好皇帝,不过,他是会干也会玩。他还有个外号,叫蛐蛐皇帝,喜欢斗蛐蛐。至于掷骰子,也是他的爱好,这都是可以查到的。”
黄永逸有些无奈地笑笑,“书到用时方恨少。这个,真是该当我打眼了。不过,一只碗上,疑点太多,只要有一个,就觉得不靠谱,所以才没下手。没想到,你全都给解释清楚了!”
“术业有专攻,黄老板你在字画上的造诣,我也是难以望其项背。”余耀适当谦虚了一下。
“别埋汰我了老弟!那幅《江岸翠峰图》,刘大头肯定是打眼了,却让你给识破了!”
此时,老周笑道,“余耀老弟之前肯定是韬光养晦,这横空出世,亮瞎了我们的眼。”
黄永逸连连点头,“这件宣德青花大碗,我是心服口服!要不是碰上他,我连自己打眼了都不知道!”
余耀只能含笑不语,微微摆手。
黄永逸接着说道,“我记得,宣德青花大碗的拍卖纪录,可是两个多亿啊!”
濮杰一听,“什么?这么高?这岂不是和鬼谷子下山元青花大罐差不多?”
老周在一边解释道,“不能这个比法儿。鬼谷子下山元青花大罐,是2005年拍的,宣德青花大碗的拍卖纪录,是这两年的事儿,差了十几年呢!要是放到现在,鬼谷子下山,说不定能拍五个亿以上!”
余耀看了看濮杰,心道,再说了,碗和碗能一样么?这件骰子碗,差远了!
他接着说道,“那件拍了两亿多的宣德青花大碗,用的是苏麻离青,而且从造型到工艺到画片,无一不精,是一件极品。这一件,是混合青料不说,画工也是宣德官窑中的中下品,而且碗沿有缺口,碗心有爆裂纹,即便是上拍,也绝不是一个档次。”
老周点点头,“嗯,但三百万上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你这也是捡了个大漏儿啊!”
黄永逸叹气,“去晚了!当时这兄弟俩手里,就剩那块白玉无事牌和这件大碗,算是两件好玩意儿。大碗,我打眼了!那块白玉无事牌,也是没抢上。”
余耀喝了口茶,却慢悠悠说道,“黄老板,那块牌子不必遗憾,压根儿就不是和田玉。”
“什么?”黄永逸和濮杰都是一愣。因为被人先下手了,所以他俩都没太仔细看,但那块牌子像是开门的东西,又白又油,怎么看怎么像上好的和田白玉。
“那是块民国的老‘硝子’,看着油润,是因为包浆的事儿,并不是质地本身的原因。”余耀解释道。
硝子,是古玩行的老话,指的是料器。说白了,就是块带颜色的玻璃。当然了,硝子的工艺比玻璃要复杂,做好了,足以乱真玉器。比如,白硝子可媲美和田白玉,绿硝子可媲美翡翠。
黄永逸听到这里,不由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太白了。”
“对啊,这么白的和田玉,你见过么?这么白,又很油润,还没有半分杂质,一万八怎么可能买到?但要是块老硝子,也就是几千块的事儿。”余耀接口。
常玩儿和田玉的都知道,就白玉来说,越白的料,密度和油性越是难以兼得。
羊脂玉为什么珍贵无比?就是因为不仅白,而且密度和油性也十分出众。而实际上,羊脂玉并不是最白的和田玉,微微有点儿泛黄。
最白的和田玉,从广义上说,往往出在俄料和qh料上,但是俄料发干,qh料水透;真正玩玉的行家,都是在密度和油性的基础上,再进一步追求白度,或者颜色。
黄永逸眉头一展,“相见恨晚啊!”
余耀刚喝口茶,差点儿被呛着,一个半老头子对自己说这话,听着还真是有点儿别扭。
“我说,这件宣德青花大碗,你准备怎么出?”老周此时又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