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见过,主子这般绝望的模样。
“走吧。”夜骐又是一叹:“走之前,将帝都剩余影卫的名单,送到裴凯哥府上,让他不必手下留情,宁可错杀,不可漏过,以防万一。”
“是。”刘掌柜应道,随后又试探地问:“今日主子去见裴璃,他……”
“他已经走了。”
“可是他身上还有主子的一本书。”刘掌柜有些着急。
“不是一本,是两本。”夜骐回答,只是淡淡一笑:“可即便我都拿到了,五本中的最后一本,我也永远无法……”
他没有下去,只是又沉叹了一声:“走吧,今夜就走吧。”
刘掌柜再无言语,默然退下。
夜骐则从窗中越出,到楼阁顶端,远望帝宫,璀璨的灯火。
别了,苏苏。
无法让你不恨我,所以我只能离开。
但无论今后,相隔多么远,对我而言,你都永远在最近的地方。
因为,你在我心里。
色未明之时,夜骐和刘掌柜,离开鳞都。
经过城墙时,夜骐望着那一排悬吊的幽冥卫尸体许久,忽然从身后的包裹里取出一样东西,然后飞身而起。
刘掌柜的一声“主子”,硬生生地咽下去,不敢出声,怕惊动了守兵。
但夜骐很快便又掠了回来,唇边有淡淡的苦笑:“走吧。”
马车缓缓离开,渐行渐远。
此刻的城门上方,多了一个青铜面具,在熹微的晨光中,不显狰狞,反而似透出沉默的悲伤……
而裴凯哥那晚,并未收到夜骐的密信,因为,没有人找得到他。
谁也想不到,他会独自在掩翠居裴璃的书房中,坐了一宿。
那是种不清的怅惘。
过往的一切,如同挡不住的潮水,一波波涌来,打得心底发疼。
如今回想起来,他的生命中,似乎从未缺少过裴璃。
尽管自生下来,在这府中,他们便被分出了高低贵贱,他是正室嫡子,而裴璃,却有一个青楼出身的娘,连丫鬟仆役在叫他“少爷”的时候,都带着几分轻蔑。
可在不懂事的时候,他们还是要好过的,一起玩泥巴,一起捉蛐蛐,一起调皮捣蛋。
直到有一次,因为裴璃失手,将他误推入荷花池,虽然之后及时被救起,但仍是受惊发热,昏睡了两两夜。
而裴璃,则被罚在他房门口,跪了两两夜。
自那次后,他们便被彻底分开,他的母亲,再也不许他去找裴璃,而裴璃的母亲,也再不敢放裴璃,走出他们的宅院一步。
在大人们刻意的隔阂中,渐渐地,两个人便生分了。
他得独宠,越来越骄傲跋扈,而裴璃,则如同暗角里的影子,因为投注在周围的阳光太少,越来越暗淡低微。
然而当他们到了学龄,裴凯哥的优越感却被击破--裴璃的功课,永远比他出色,夫子倍加赞赏。
这让他觉得挫败而不服气,终于在某深夜,任性地冲入裴璃的书房,砸了夫子奖给他的那方砚台。
他至今都还记得裴璃当时的样子:拳头在身侧握得紧紧的,却最终没有挥出,最后只是蹲下身,默默地捡那些碎片,有眼泪滴下,融开残墨。
从那起,裴璃再不和他一句话,而他却觉得心中憋闷至极,无法发泄,所以只能更变本加厉地欺负,抢走裴璃喜欢的东西。
而裴璃,总是沉默地任他抢夺,低垂着的眼中,看不清情绪。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裴凯哥发现,每次他从裴璃手中抢去的东西,总会在之后的第二,或者是第三,变成某个角落里的残渣碎片。
他直觉那是裴璃做的,却找不到任何证据,直到有一次,他发现裴璃偷偷溜入他的书房,正在撕自己刚刚抢来的那副画。
逮了个正着,他便将这件事,告诉了父亲,于是,裴璃又挨了一顿打。父亲指着裴璃的鼻子骂,你不配和你大哥抢任何东西,他要什么,你都得毫无怨言地给。
当时他觉得畅快无比,可是父亲走后,裴璃抬头那一瞬,眼中的恨意,却让人心慌。
之后,他许久都再未惹过裴璃,两个人每同在一个学堂里念书,却无任何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