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用这么自责，这件事归根到底还是他们的阴谋诡计。”顾子渊正色道。
“大人，这三霸在县城里向来都是横行霸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没有人不怕他们。”吴荀回想当初三霸做过的人尽皆知的坏事，手有些微微发抖起来。
吴荀神色慌乱地道：“大人，我们还是不要和他斗了，这些人才是真的妖魔上身，是真正的邪魔啊！”
“我不怕他们。”顾子渊眼里没有一丝畏惧，他凛然道，“且不论是否**，上天也还是眼睁睁看着这般苦难蔓生，说明这次的灾难或许就是天意所为，有些注定逃不掉的事，必定需要直面而解之。”
“这......”吴荀顿时哑口无言，他也不抖了，心里忽然透来寒冷的讽刺自嘲。
是啊，瞧瞧这县城里，不久前县民们还为了自己信奉的神明之说，仅仅是听信了他人几句，就盲目想要铲除顾子渊这个“魔邪”，可他们何曾得知，这祸乱乃是人为，且上天就那样任随着瘟疫发生了，他们信奉的神明，是如此冷漠旁观着。
上天哪里有救人的能力？是他们蒙蔽自我，自欺欺人罢了。
顾子渊的眼中如有浩瀚，俯视苍生一般的高阔，闪烁着坚定的明星，“但，哪怕这就是天意，我也要与这天斗争，不论输赢是非，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我眼前的百姓们遭受苦难灾害，只要我想做到的，谁也无法阻止我。”
他说得字字铿锵，掷地有声，一瞬间，犹如整个天地都为之震撼臣服了，万物无声，吴荀抬头愣愣看着，恍然此刻面前的是一位天地之主，座上君王。
“大，大人说得对，是小的胆子太小，愚昧无知，往后不管大人想要做什么，小的都凭听你的吩咐，绝无二心！”吴荀再次跪下来，信誓旦旦道。
“起来吧。”顾子渊转身看向那几株“红寇”。
吴荀想起来方才在外面有听到顾子渊想要以身试药的话，于是忙道：“大人你是不是想要亲自试药？让我来吧，我小命一条，虽然也
是怕死，但死不足惜，大人你是咱的县令，不能有事啊。”
顾子渊拒绝了他的好意，“正因为是这里的县令，我更要以身作则，不成功便成仁，有些事本该是由我来做的，不能连累你。”
他走到今天的位置，实属不易，可能在别人眼里，为了一个小县城牺牲自己的性命，是不值得的，可他身为这里的官，须得护住这里的民，不然民败城衰，他就是当再大的官，身上背负着如此多老百姓的命，这仕途如何能安心？
是生是死，都还是要为民除害，如今瘟疫肆虐是燃眉之急，如果再没有人来解决，这拨传到别的地方，也是害更多的人。
“可是。”吴荀还想要继续劝说，却被打断。
顾子渊抬了抬手，“不必多说，你去把药先拿去厨房熬着吧，我等会就过去。”
吴荀犹豫再三，顾子渊又想到了什么，忽然坐下来开始写字。
只是他写写停停，字字珍重般琢磨了须臾，才将一封信郑重交给了吴荀，他低声道：“她回来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否还活着，到时候你就帮我把这封信给她吧。”
顿了顿，他不禁补充一句，“别让她太难过。”
而后又觉得这句话有些无用。
想到那丫头的性子和真心，她怎么可能不难过呢？一想到她可能还会哭，他就忍不住想要为她抹去泪水，将她拥进怀里温柔安慰。
可以后，却不知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吴荀看了一眼手上的信，猜到这是什么，诧异不已，这是一封遗书啊！
这个男人，竟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如此坚定的信念和强大的毅力，吴荀再次无言以对，顾子渊的言行一次次震动他的内心，让他感到佩服惊叹之余，更多的是祈祷他万万要活着，一定要活下来。
他动容万分，感言肺腑，“大人，你，你是我活了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见到的真的好官啊，你一定不会死的，就是真的，我也绝对会帮你讨回公道，让他们擦亮自己的眼睛好好看看，你做的一切都是
为了他们和这个县城！”
回到房间里，顾子渊从柜子的角落处取出来一个不甚起眼，但厚实坚固的木盒子，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像是怕碰坏了里面的东西一样。
木盒子里躺着卷起来的一幅画像，在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间缓缓展开，洁白的画卷上，一道纤瘦仙灵的人影栩栩如生，她嘴边轻浅明丽的弧度深深刻在顾子渊漆黑的瞳眸中，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眉间思绪和目光所在，他都贪恋地想要记住。
他对白容的喜欢，已经达到了深爱的地步，只是他未尝试过对一个人情深至此，他本能地舍不得她，本能地依恋她。
他伸手虚虚抚摸画像里白容的脸，喃喃自语，“容儿，我从未如此庆幸自己的命运颠沛流离，若是当年我真的顺利继位，我可能就遇不到你了。”
所以就算再选一次，他还是想要回到潘家县，和她相识相知。
“虽然很危险，可跟你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总是比任何事都要来的快乐难忘，我不后悔，也愿你不后悔。”
容儿，愿你也不会后悔曾答应与我结为连理。
汤药很快就熬煮好了，整个县署安静得如室外居所，无一人声语。
顾子渊坐在床边，端着那一碗汤药，看着药水中倒映出自己冷静的面容，渐渐地随着温热的水汽融化散开一般，浮现出少有的脆弱苍白。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苦笑，“我知道这样很自私，但是，我想这么做，为了你，我也要这么做，抱歉，如果我活过来了，我再好好向你说声对不起。”
所以至少他就算真的死了，他的以身试药之举，也能换来她一个脱身离开的机会，她如此聪明，京城也好县城也罢，定有好好生活下去的办法。
只是从此，他不再陪着她罢了。
苦而酸涩的味道夹杂着肆意蔓延，他躺着床榻上，开始感受到有一股无法言喻的烈火热浪涌上了心头。
顾子渊额头滴落冷汗，他忍受地缓缓闭上了眼睛。
“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