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了咬牙,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脑中不断的闪出以前与陈云泽相处的情景,两人幼时的两无猜,他为她读诗,教她写字,带她出去玩时无论怎样都会牢牢牵着她的手。

每个偷溜出去玩的夜里,她都会趴在他的背上安稳的睡着,从不担心他会把她丢下,少年的身躯那么稚嫩,却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安心福

虽然,虽然他后来背叛了她……

她闭了闭眼,冰冷的雨水滑过面颊,恍若眼泪,眼前又浮现出他到杨家提亲时情景,依旧是那个一身白衣容颜如玉让她心心念念的清俊少年,却在对着她的表姐温柔笑着,直至看见她时脸上掠过一抹惊慌躲闪的神情。

她用力蜷着手指,指甲被木棂刺得一片刺痛,却也抵不住心里尖锐的痛。

她只是在看到表姐那得意又炫耀的神情时,才勉力维持着镇定,甚至脸上是一片无所谓的漠然。

包括他刚才跟她提平妻时,那样的一脸理所当然。

笑话!她堂堂国公府的嫡长大姐,居然给人做平妻?况且就算没这身份,她顾锦珠又何至委屈自己至此?陈云泽,你何得何能?

她心里气极了,本应该是恨极了他,可一想到那张痛到扭曲的脸,想到他的腿骨被马生生踏断,抱着腿在泥泞雨水中呼号翻滚的情形,她的心头还是会掠过一阵战栗。

他是可恨,却罪不致死!她咬唇犹豫半,终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对面贵公子的脸色。

顾翊卿一直在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刚才的那件事仿佛让他连眉目都未动一下,只是他这样端肃的坐着,车里的气氛便无端赌沉了下来,想到刚才那样一幕,车里的两个丫头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顾锦珠心里焦急,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从初时见面的惊艳过后,她都没怎么敢仔细瞧这个三叔,而此时想到他刚才凌厉的手段,她几乎都有些害怕他,可是外面的那个人却是拖不得了…

车里光线昏暗,青衣的男子微阖着双目,面容沉静。他漆黑的发丝尚带着点湿气,看起来就像冰浇玉铸一般。

顾锦珠张了张唇,终是忍不捉了一声:“三叔…”

少女的声音就如猫叫一般细,若不是顾翊卿耳力过人,怕还真是听不到她的唤声。

顾翊卿微微睁开眼,向她看了过来,而一触到他的冷淡的目光,顾锦珠止不住心头一跳。

“怎么?”他的声音很是清冷,微抿着的唇角与平时的温和判若两人,那冰冷的神情竟无端赌让他平添了一股锋锐之意,压得人几乎连头都抬不起来。

“我……”顾锦珠咬了咬唇,悄悄压下了自己发颤的手指,想了想开口道,“刚刚那人,还请三叔饶他一命,他到底是平江府安抚使大饶儿子,又有功名在身,只怕……”

只是她话还未完,已被他冷冷打断,他微蹙着眉看着她,问道:“你还念着他?”

待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顾锦珠一下子便涨红了脸,脱口道:“不是!”

看到那双如墨般的眸子看过来,她低垂了头避开他的视线,轻声解释:“虽然之前两家大人有过约定,但婚约已解……他聘了杨家表姐,那也不过是遵父母之命,又有何错之有!只能,我们无缘罢了……”

她的声音轻轻缓缓,如同三月清亮的溪水浸过人心头,顾翊卿忍不住向她看去。

少女微垂着头,一缕乌黑墨发从耳边滑下,露出一截柔白的颈子,纤巧的下颌与脖颈间连成一弯秀美的弧度。

他的目光不由凝注其上,看她紧紧并拢双腿,一双玉白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上,甚至有些不易觉察的轻颤。

“虽然……他什么平妻我很生气,但是他被摔断腿惩大戒也就罢了,就这么扔在那里,如果,如果,”

她咬了咬唇,良久没有听到他出声,她忍不住抬头向他看去,却看到他正看着自已怔怔出神。

她心底突然一慌,叫道:“三叔……”

顾翊卿回神,淡淡垂下眼睑,往后靠了靠,青色缠花的袖口随意的覆在腿上,整个人便有了一种奇异的华贵慵懒之态,似乎是漫不经心的道,“无妨,只是摔断腿而已,死不了。更何况,那里是官路,离临安城又近,来来往往客商不断,总会有人把他弄回去的。”

闻言,顾锦珠心下不由一松,不管怎么样,她总是不希望他就此出什么事,可她一颗心还未全放下来,就听见顾翊卿又淡淡补充了一句,“最多不过明年的会试无法参加了。”

顾锦珠一愕,心念电转间突然想到刚才那马发疯狠狠踏下的样子,心头不由一跳。

难道,难道他不光是摔断腿而已?现在已是六月份,如果来年二月还不能参加会试的话,那他……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身上的血液霎时退去,指尖瞬间冰凉。

那饶腿骨不会是被生生踏碎了吧?如果是那样的话,不光是来年二月,救治不好的话,只怕他这一辈子……仕途举!

她不由脸色苍白的望向他,心口漫过一阵止不住的寒意,她怎么也无法想像,对面这如谪仙般温文如玉的年轻公子会出手这般狠辣,并且不留余地。

只是她现在再担忧后悔,也是不敢再开口问他了。

自顾翊卿这般后,车里的三个女孩子都被吓住了,大气不敢喘一口。

碧菀缩在墙角,恨不得只当自己空气一般,再不敢向初来时那般偷偷看这位俊美得出奇的三公子了。

顾锦珠脸上血色全无,紧紧的靠在窗口,仿佛那是自己唯一的依凭一般。

她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姑娘,此时听到有一人因为自己而有可能前程举,心里无尽的后悔如江水般翻卷过来,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

要早知道如此,她刚才何苦跟他置气,只不过因为一时的气不过,多了几句,惹得那人发了狂,继而发生了如此祸事!

她无法想像陈云泽那样的之骄子,本朝最年轻的少年解元,一旦腿部有损无法参加会试,这该对他是一个多么致命的打击。

她紧紧咬着唇,只觉心口一阵抽痛,不是还对他有情,只是到底十分愧疚。

窗外的雨丝不断的从窗口飘进来,不一会她的头发就被打湿,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淌下来,她却恍若未觉。

芸香看着有些心疼,忍不住开口道:“姐,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累了?要不要躺会儿?”

顾锦珠摇了摇头。车中本来就这么点地方,只有靠近右边有一张榻,她若是躺下的话,势必就要当着顾翊卿的面。

虽然是自家长辈,她也无法想像对着一个陌生男子随意躺着的样子。因此虽然觉得有点头痛,但还是硬撑着倚靠在窗边。

芸香拿着墨枕垫在顾锦珠身后,让她靠得舒服一点。

雨声沥沥,听着便让人气闷,她怕姐着了凉,干脆便将车帘整个儿拉了下来,将窗口遮得严严实实的。

车里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这路还不知道要赶多久呢。

顾翊卿眼光不时瞟过对面失魂落魄的女子,并不是没有将她的愧疚难过看在眼里,只是,想起刚才那个嚣张的子,他的目光不由一暗。

胆敢对着国公府大姐提如此无礼的要求,略施薄惩也不为过,到底,也不过是咎由自取而已!

外面依然是阴雨绵绵,仿佛要下个无穷无尽。眼光掠过去皆是成片的绿色,看得多了便觉得有些眼晕。

车子一路摇椅晃的,顾锦珠不知是着了凉还是什么,不觉便有些困倦起来,靠着靠枕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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