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朝臣不敢点头,更不敢摇头,一时间场面十分尴尬。归海奎到底是个孩子,不擅撒谎,一张小脸儿憋的通红。方暮不愿他恼羞成怒,于是蹲下身道,“国主在金殿上只吩咐在紫华殿设宴,臣见此处荒凉,所以就擅自做主,将这里打扫干净。想必是国主日理万机,忘了这里多年没有修葺,才会一时口误,将臣的接风宴定在这里。听说,这里闹鬼?”
这话是方暮故意说给归海奎听的,果然效果极好。归海奎的抖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强自镇定,正想着该如何反驳方暮,一阵寒风吹进殿中,竟把所有的烛火都吹灭了!
“怎么回事儿?”
“黑了?”
“这紫华殿,不会真的闹鬼吧?”
众人在黑暗中,越说越离谱,甚至有几位大臣被吓得尿了裤子,殿中的气味一时间就不那么好闻了。
此时离归海奎最近的就是方暮,这位小国主再也忍不住,小短腿跑了两步,直接扑进方暮的怀里,牢牢搂住他的脖子,怎么也不肯放手。方暮虽然比他大了许多年纪,但到底还有些孩童之心。他在归海奎耳边小声说,“国主,我怎么瞧着你背后站了个女人,披头散发,穿了一身白衣,还伸着手,似乎有话要和你说的样子。对了,听说国主的生母不在了,会不会是她来找你了?”
“哇”的一声,偌大的紫华殿中,孩童的哭声大作。黑暗中,方暮觉得有人在朝自己身边挪动。碰到桌椅时,发出了很大的声响。方暮紧紧的抱住归海奎,他必须保证这个孩子的安全。
当鼻尖处闻到那股熟悉的香味时,方暮松了口气。紧接着就有一双温暖而颤抖的手伸过来,抱起归海奎。
“奎儿不怕,母后在这儿呢,不怕,不怕!”双沅的声音很轻柔,归海奎的哭声却更大了。
有侍女重新将紫华殿中的烛火点亮,闹了这一场,接风宴是无法再继续下去了。双沅抱着哭的抽抽搭搭的归海奎回了慈安殿,采春要跟上去,却被易为拦了下来。
“精彩,实在是精彩啊!”回到秋水殿,墨玄机忍不住拍手叫好,“方暮,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好点子的?那小国主被你吓的扑到他娘怀里,这下母子俩应该和好了吧?”
方暮摇头,“哪儿有那么容易?况且我这么做,也只是想让咱们在这里过的舒服畅快些而已。”展星然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方暮说,“不是我有什么打算,是看那些谋算的人要做什么。”
慈安殿里,双沅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归海奎,想到了从前的许多事情,“先帝把他抱来的时候,那么小,那么软,小嘴儿里吐着泡泡,我一见就心软了。”
“太后是真的把国主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白佩说,“只恨那些黑了心肠的,总在国主面前说些有的没的,害的国主和太后离心。”双沅摇摇头,“不重要,都不重要的,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只是,今日方暮的一番心思,让我感动。”
“方将军,的确是用了心的。”白佩说,“起初我只瞧着他年纪小,并未放在心上。不料行起事来,竟然有条有理。太后,那个采春?”
“采春,先留着吧,”双沅说,“她自小在宫中,能有多深的心思,自然是背后有人出谋划策。这人见我们母子和好,只怕会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咱们等着就是!”
据易为说,第二天归海奎醒来时,见自己是在慈安殿里,颇有些不好意思。但孩子还是孩子,想起昨天在紫华殿发生的事情,心中后怕,倒比从前还粘着太后了。母子二人一同上殿议事,有一人的脸色难看至极。
此人乃先帝托孤的忠臣,宰相温巳。他的身份特殊,甚至可以说有一点儿复杂。他的父亲是三朝元老,幼时为先帝伴读,且是当今太后双沅的青梅竹马。
因为他的种种身份,先帝在弥留之际将唯一的儿子托付于他。温巳并非不用心,只是他有一桩心结。温巳年近四旬,却一直没有娶妻。朝臣们私下议论起来,有的说温宰相眼光颇高,那些凡俗女子是不能入他的眼的。也有人说,这位温宰相暗地里有一桩不能告人的喜好,对女子没有兴趣。但他们心里都明白真正的原因,温宰相心里多年前就住了一个人,至今不能放下。
溟幽国风俗与焚天有所不同,失了夫君的妇人,是可以选择再嫁的。先帝去后,宫中的嫔妃大半请旨出宫,另觅佳偶,剩下的寥寥无几,多半是那些家中无人依靠,或是姿色平平,年龄渐长的。唯有太后,她是心甘情愿留下来为先帝守着这座皇宫,守着溟幽国的。
温巳几次流露出想要和双沅再续前缘的意思,都被双沅拒绝了。她的理由很简单,此生心中只有先帝一人,已经放不下别人了。起初温巳只以为她是还没有从先帝离去的悲伤中缓过神儿来,也愿意多给她一些时间。但渐渐的,温巳发现,多年来他所想的,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那个人心中,早已经没了他。
伤心,悲伤,愤怒,让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彻底失去了心智。他开始不择手段,暗中动作,为的就是让太后国主母子离心,他想着,若是双沅真的伤心了,就会和他走了。他愿意放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高权利,和她双宿双飞!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有时候想要的东西会想手心儿里攥住的沙粒,握的越紧,失去的就越快。温巳被愤怒冲昏了头,早已经忘记了这一点。
昨夜紫华殿中,方暮使了个小小的心机,就让太后和国主之间的关系缓和了许多,温巳暗恨他这个外人不该多管闲事,但碍于方暮戍边镇魔大将军的身份,他不能明着动手,所以,他只能派人暗中谋划,将这个眼中钉肉中刺除去,再另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