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吧言情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乞活西晋末 > 第一百二十四回 曲线兴邦

主欲择臣,臣亦择主。张家正厅,面对张宾不乏考较的问询,纪泽略整思路,未做掩饰,将自己昨日对剑无烟与张银等饶法大致复述一遍:“既已救济第一批流民,被人放出仁义之名,必有更多濒死流民前来投靠,我血旗营不好见死不救,否则反将声明大损,内外离心。如是恐有数万流民托庇求活,非但粮食不足接济,还可令我雄鹰寨财政崩盘,既有百姓与新投流民彼此冲突,恰似那巴蜀之乱...”

张宾微讶,身在中丘,他自对血旗营诸事知之甚详。今晨他听了纪泽途遇流民并加以收容的消息,本还暗嘲那血旗将军只顾沽名钓誉,走了一着臭棋,颇不符其过往行事,是以方才也就有此一问。孰料眼前这人竟已明晓其中就里,有关经济方面的思虑甚至比他张宾还具独到之处。不由得,张宾对纪泽更多了份刮目以待,却也疑惑道:“既然子兴对此一清二楚,为何昨日还那般行事,岂非自讨苦吃?”

纪泽摇头苦笑,郁闷道:“来的确不合我血旗将军铁血之名,虎纵是知晓其中厉害,若非身临其境定也不管不顾了,可眼睁睁面对数百条性命,终是狠不下那份决心啊。”

张宾哑然,都这血旗将军阴损狡诈,行事不择手段,不想竟有这等心软一面。他看得出纪泽并非诳语,对此他不以为然,倒也未置可否。任何谋士都希望自己投效的主公雄才大略,刚毅果决,不可拖泥带水,不可优柔寡断,可所有谋士却又害怕所投主公太过决绝乃至刻薄寡恩,杀伐过重,枉顾旧情,甚至他日鸟尽弓藏,这本就两可两不可之事。纪泽的这次优柔寡断也非为了私情,倒还没让张宾觉得不堪。

“子兴心地仁善,此事眼前虽难,但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却也难他日是祸是福呢。”心中转过念头,张宾面上则和煦道。虽只是敷衍性的一句解劝,但由这厮出,配以表情,却能给人如沐春风之福

纪泽摇头苦笑,大量吸收流民,所谓人多势众,长久来看自是好事,但也得撑过现在呀。心中一动,眼前不就有个高人嘛,不妨问计反考较一下,他拱手诚恳道:“孟孙兄大才,虎一时心软,陷入这等困境,还请指点一二。”

张宾稍一沉吟,继而淡笑道:“呵呵,子兴这是出个难题啊。宾委实不知如何解决大量钱粮,仅有两条计,或可略缓危急吧。其一,既然有人宣称子兴仁善,子兴何不添一把火,遣人混入流民之中,宣称子兴忠勇抗匈,将会率领所收流民,杀回并州与匈奴浴血死战,同时,鼓吹冀州东部今秋大熟,足以容留流民过活,呵呵。”

纪泽听得眼前一亮,张宾这第一条可谓算计人心,洪水东引。流民方从并州逃离,多惧匈奴,相比投入即将抗匈的血旗营,冀州东部显然更值得期盼,是以,非极度走投无路抑或痛恨匈奴之人,恐怕不至投奔缩居山中的血旗营,从而令投奔流民大减。这古代文人玩起蛊惑人心,真就不亚后世人呀。

“其次,子兴收得并州流民,当与既有寨民分区分治,多设独立营寨散置,并则其优者吸纳优待,孱弱寡能者仅给维生足矣。”抿了口茶,张宾不疾不徐道,“一者不见既有寨民之丰,怨怼便少,二者蛇无头不行,去了出头之人与聚集之机,流民也难生乱。”

纪泽一边倾听一边微笑颔首,张宾这第二条计策择优录用与分而治之,他已结合探路深山做了布置,只是择优录用在出发点上有所差异,但必须承认张宾的思虑不无道理,在钱粮匮乏之下能够最大限度的维持稳定。而张宾作为一名外人,须臾之间便能给出两条有效易行的建议,足见其才,就此,纪泽已经确定此人必是正史中的张宾无疑了。

待张宾完,纪泽郑重一礼道:“孟孙兄果然大才,此二计与我血旗营解决流民难题大有裨益,虎在此谢过了。”

出于初见示诚,纪泽并未过于掩饰自身情绪,刻意玩什么喜怒不形于色,而他的表情落在张宾眼里,却也令得张宾一惊。张宾可以看出,自己的两条计策纪泽均算满意,但第二条计策纪泽并无喜意,显是已有思虑甚或部署。张宾知道纪泽方从赵郡归来,同来队伍中并无什么谋士之类,之前诸多计算多半出自纪泽本人,那么,这位血旗将军之才,可就不是简单的阴损狡诈可以概括,更非对应出身的粗鄙无知了。不由的,张宾对纪泽更加高看几分,他本非拘泥不化的那一类士人,暂无它选之下,倒也将纪泽的橄榄枝看做了考察备选。

“子兴莫要客气,宾仅是信口胡言,算不得真,呵呵。”张宾丝毫没有传闻中的狂生之态,出于更多了解的目的,他笑问道,“听闻子兴此行赵郡,想是为了拜谒东嬴公吧,却不知收获如何?”

“呵呵,东嬴公嘛,敲敲脑袋莫瞎闹,拍拍肩膀好好干,好处没有,倒也不曾留难纪某。”纪泽淡淡一笑,不无自嘲道,“纪某毕竟出身草莽,在东嬴公以及大多士人看来,不过跳梁丑,最多一个军头,只待明年抗匈作为炮灰牺牲掉便是,又何须过多关注?”

张宾眉头略皱,旋即呵呵一笑,不无劝勉道:“子兴也莫泄气,真金不怕火炼,你毕竟蹿升太快,难免遭人非议,他日抗匈战场立得大功,自可获得承认,相信朝廷终有朗朗乾坤。”

“呵呵,孟孙兄此言便言不由衷了,若真政治清明,何来诸王混战,生灵涂炭?孟孙兄这等大才,又何来赋闲?”纪泽不愿虚应故事,索性些擦边内容,与这张宾深入些交谈,“匈奴方兴未艾,巴蜀几成分裂,各地流民四起,怎奈陛下毫无作为,关西关东两大阵营依旧厉兵待战,这大晋已然进入乱世。嘿嘿,纪某可不在乎主流士人如何看待,只要手握雄兵,但有所需,他日自取便是。”

张宾心头一震,纪泽的话明理算是粗鄙狂狈,并不打紧,但其间却又另含异志,他虽非忠臣,却还不愿这般轻率的捅破窗纸,就此与纪泽共论下大事,于是,他引开话题道:“子兴既知军兵之重要,那又缘何主动要求抗匈,莫非仅是做一姿态,届时并不愿真心出战?只怕东嬴公与并州一方不容易糊弄吧。”

纪泽微微失望,眼前这厮保持着距离,不愿交浅言深,自家的霸王之气显然不足以震翻这厮。并不着急勉强,纪泽就势笑道:“抗匈自然是真的,且绝不容情,定要痛击匈奴胡狗。只是,炮灰纪某也是不做的,呵呵,纪某可还有着阴损恶名呢,届时自有两全其美的应对之法,怕要令东嬴公与那干士族官员失望了。”

交浅不可言深,张宾远未决定踏上纪泽这艘舢板,自然不会套问所谓的两全其美之法,却是就势问出一个重要问题:“宾听子兴数次提及士人,皆有不满之态,却不知对现有士族规章有何看法?”

纪泽陷入沉默,这个问题也许就是双方之间最大的一处隔阂,张宾虽觉自身才华不备重用,但也不该有反了自身士族的想法,至少目前还不会。想了想,纪泽不愿虚与委蛇,将炸弹埋至日后爆发,索性坦诚道:“毋庸置疑,士族代表华夏精粹,也主导着政经与军事等诸多方面,堪称国之脊梁。但是,正因士族占据了大晋的绝对主导,且其内其外都基本固化,顶层士族更是不受限制,少有竞争,这便成了原罪,一种无可避免的原罪!只因人性本私,且无止尽!”

没有限制的财富只会导致对他人财富的掠夺,就像没有限制的权利只会导致对他人权利的侵害一样。正是士族豪门对财富权力的无限追求,导致了东汉和魏晋的最终灭亡。不无讽刺的是,却是五胡乱华中不知礼仪尊卑的诸胡,一次次制度革新,限制了士族们对土地财富与权利的无限占有,从而解放了社会进步的一大桎梏,也为华夏民族的再一次大一统和大融合打下了坚实基础,只可惜这一历史进程经历了百多年的黑暗杀戮,而在其中,炎黄血脉多属屈辱的被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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