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齐雅在上朝前见过张彬,才如吃了定心丸一样,将一致精致的玉簪戴在头上显眼的位置。
那是她与朝中几人约定的暗号。
若是见玉簪则提出称帝一事;若是不见玉簪则对称帝一事闭口不谈。
齐元爽为能成为知道这个暗语中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而感到沾沾自喜,他仿佛看见他的金银财宝像小山一样堆了过来。当然,他也是众人公认地最适合在这个时候第一个提出来请奏太后登基称帝的人。
齐元爽整了整衣衫,案首挺胸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给齐雅行了个臣礼说:“启禀太后娘娘,臣有本要奏。”
齐雅不动声色地说:“讲。”
齐元爽道:“前日,太后娘娘为民求雨,感天动地,终于天神赐福,为人间降雨。”齐元爽又顿了一顿,接着说:“降雨后,旱情有所改观,百姓可安居乐业,可谓是拯救苍生的大功德。微臣以为,民间流传的太后为天子这一说法可信。正所谓万民归心,臣请奏太后娘娘择日登基为帝。”
在齐元爽终于再想不出什么滥美之词的时候,终于把最要紧的那句话说出来了。
齐思淼在一旁深深地替他捏了把汗。他齐元爽这个开场要是做得不好,那他齐思淼后面就不好接了。
此时,齐思淼也上前一步道:“启禀太后娘娘,臣以为齐大人所言极是。早在太后求雨前,天下便出现了神迹,佛经等种种征兆。此凡种种,无一例外均是指向太后为天选之人的。臣以为太后应顺应天意,民意,择日登基为帝。这也是为保天下百姓,为保百年基业。”
齐思淼特意在言辞中把“大永”含糊过去,便是给后面的赵嗣之留下余地。
赵嗣之见状,赶紧完美地衔接,行过礼后道:“启禀太后娘娘,二位齐大人言之有理。臣以为太后娘娘不仅应尽快登基称帝,更应该更改国号,来显示新气象。顺应上天的旨意,来护佑百姓,护佑基业。”
余下众臣皆面面相觑。
有些是不知道今天会有这台大戏,不知道该怎么接;有些是隐约猜到了可一时间不敢上前。
正在三人有些焦急的时候,沈平上前一步,简明扼要地说了一句:“臣附议。”
接着众臣如梦初醒一般,纷纷道:“臣附议。”
一时间倒颇有合奏之感。
待满朝文武皆跪地说出“臣附议”那句话时。齐雅长袖一挥:“既然如此,哀家也不好推脱,就准了各位的请奏,则日称帝。”
齐元爽看出了火候,马上带头喊道:“陛下英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声如排山倒海之势响彻大殿。
另一面,承乾殿里的齐桦此时笔下一顿。明明一个上提的笔锋,晕成了一个化不开的汹点。他有些惋惜的把那张纸团成一团,丢到了一边。
王灵正好进来,捡起那张纸团,展开后细心地抚平说:“陛下您可真是宫中的贵人。可不知道这一张描金细纹纸可是普通一个百姓半年的口粮呢。就这么扔了,岂不是可惜?”
齐桦道:“现在还这么称呼,怕是不好了吧。”
王灵眼色一沉道:“莫非刚才陛……您也听到了?”
齐桦道:“那呼喊万岁的声音真是响彻天际,不仅是朕……我,大概整个都城的人都能听到了。那你说的对,怕是以后用不到这样好的纸了,我是该珍惜才是。”
王灵见他眼里滑过一丝哀伤,又颇为有些不忍心地说:“哎呀哎呀,是我多嘴多舌了。就算如此,你怎么也会弄个王爷当当,至少段时间内你不会有事的。更何况太后……那位,还是很喜欢你那个女儿的。就看在霜容公主的面子上,她也不会把你怎样吧。”
齐桦想起来那个女儿,怕是她一直养在太后膝下,大概都不记得还有自己这个父亲了吧。说来也奇怪,他倒是也偶尔忘了自己也是个父亲,也还有一儿一女。只觉得宫中的每一个日夜都无比漫长,每一天活着都是为了等死。只在王灵过来和他说说话的时候才觉得整个人有了点生气。
想到此处,齐桦颇为感慨地走上前去拉过王灵。王灵一时间有点无法接受如此亲近的动作,向后退了一步。齐桦也不勉强,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说:“这些日子,多些你了。”
王灵顿了顿说:“这是微臣该做的。”
齐桦道:“我只是有些担心,今后你该如何。”
是啊,此时最该担心的不是齐桦,而是王灵。
哪怕是碍于颜面,或是某种需要。毕竟朝中也好,民间也好还有一小部分人是支持齐桦的。那么齐雅当然不会把他怎么样。就算以后他会“英年早逝”至少现在是能保住性命的。
可是王灵就不一样了。他本身就是戴罪之身,而且还是“谋反”的重罪。之所以能苟活到今日,说是齐雅有爱才之心,可谁都知道他那点才华也不过就是些风花雪月的才华。多半还是看在齐桦的面子上才留住他的。如今齐桦已经不是皇帝,哪还有什么颜面可言,谁还能在乎他王灵的死活?
王灵并非没想到这一层,只是觉得这些日子齐桦忧心忡忡,他不愿再给人多填麻烦罢了。
他摆摆手,大咧咧地说:“你不必担心我了。我自有自的缘法。”
齐桦有一瞬间似乎看到了些希望,又不敢确定,只是紧张地问:“什么缘法?”
缘法?能有什么缘法?无非是看再也受不住的时候拿一根白绫往房梁上一挂就完事了呗。反正他早就无妻无子,无牵无挂。只是不知今后齐桦会如何,倒是还让人颇有些担心。不过一想到他能先走一步探探路,倒也是个苦涩的安慰。
王灵故作神秘地说:“自然是秘密。都说了是缘法,若是说出来了岂不是不灵验了。”
齐桦满脸的不信任,问道:“真的?”
王灵走过去把齐桦赛回凳子说:“当然是真的。太后娘娘虽然准了请她登基为帝的奏章,可是宣布你退位,太后娘娘登基,再有登基大典。拉拉杂杂还有好些事情要办呢。所以说,你现在还是皇帝。我若对你说假话,岂不是欺君之罪了?”
齐桦也知道,就算王灵骗他,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去解决,只好无奈地说:“好吧。你说是就是吧。”
王灵瞪大眼睛,表现地格外真诚说:“你要信我!”
齐桦道:“好,我信你。”可他眼睛里却是无奈和哀伤,他摇摇头道:“从最初我就从未在意过谁为皇帝,我也从未想过成为皇帝。”
王灵想,那至高无上的宝座有多少人争破了头都想坐上去,为此家破人亡在所不惜。可眼前之人从未想登上那宝座,却被强加了本不该他承担的责任,不也是只能苟且偷生。
皇位?究竟何为皇位?
皇帝?究竟谁为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