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长街上确实有人被刺,也有人死了。
被刺之人是齐思淼不假,可死了的人却不是他,而是那个想刺杀他的人乔喜。
他用来刺杀齐思淼的那把刀正是他从前做屠夫卖肉的时候那把杀猪割肉的刀。也许在他眼里,齐思淼才是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只是齐思淼却比猪要聪明些,没那么容易束手就擒就是了。
当日乔喜确实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刀尖直指齐思淼。只是在他接近齐思淼的时候,他后心一阵疼痛。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一支长矛穿透了他的胸腔,从里面流出滚滚鲜红的血液。他似乎想着灾努力一些,哪怕是能刺到齐思淼也好,可又一支长矛过来,第二支,第三支,……
直到他浑身被刺成个刺猬,他也没能再前进一步。
他就那样站着,保持着要刺向齐思淼的姿势。他瞪大了眼睛,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他是在想,当初他的挚友死前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状况;也许他是在想,若是自己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得;也许他是在想,也许就没有也许了。
从来无所谓值得不值得,一切无非就是选择罢了。
乔喜刺杀齐思淼一事,外界有很多传言。
有人说乔喜被女皇贬官后心里不服气,想到齐思淼是女皇的亲信,所以把恨意转嫁给他了,想找他报仇。这样的说法让一直看热闹的齐元爽有些后怕,可又有点不舒服。明明他才是那个亲信才对。就算是要提死也该是他顶上才是。
另有人说齐思淼从扬州搜罗来的女子里有一人是乔喜的心仪之人,乔喜这才找了齐思淼来报仇。这种说法最受茶楼酒肆推崇,一时间写出了好几个版本的唱词。只不过后来都被齐思淼给镇压了。
不管说法如何,大家都把乔喜描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魔。从前的“猪肉秀才”变成了如今的“屠刀秀才”。还有些不得志的文人把他作为人物原型编造出许多故事,在民间倒是流传甚广。
就连家里的大人吓唬不乖乖睡觉的孩子都说:“你要是再不睡觉,屠刀秀才就来了。”或是对那不肯上进的学生讲:“你若再不好好做文章,晚上屠刀秀才就要你的命。”
如此,倒是很多人在多年以后还记得这位“屠刀秀才”,只是却没人知道有个文采卓越的乔喜了。
长街上的事情,有人讲给女皇听了。那柄用来行刺的刀也被当做政务收缴了。
女皇赏赐了好些物件给齐思淼算是压惊,齐思淼也算是因祸得福。那个一直胆战心惊想着怎么应付马上就要袭来告发自己的奏折的扬州知府,又捡回了一条命。吏部的评级考核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他自然也得到了晋升。
长街上也好,井里的也好,牢房里的也好,都是冤魂野鬼,谁会在意。
不是有句话说,恶人恶到一定程度,连鬼都害怕了吗?既然这样,那不妨再恶毒一点。
乔喜的那把刀被齐雅收起来了,她要时时刻刻看着。刀还是同样的那把刀,只不过握刀的人不同,所杀的人也不同。若不是有十全的把握,到最后,伤害的只能是自己。
天凉了。
“陛下,陛下,陛下!”
天气转凉,是最容易生病的季节,哪怕是金尊玉贵的女皇也免不了被病魔袭击。毫无征兆下,她竟然倒下了,而且这次病得来势汹汹,似乎是好不了的样子。
女皇这一病,让原本的朝局又变得微妙起来。
世家贵族和寒门之子成了两派的局面又变得稍稍融合起来。朝中最大的争夺变成了老生常谈。
储位该由齐家人担当,还是王家人担当的问题。
若说是齐家人,这都城里现成的就要两位,若是这两位都看不中,外面还有大把的齐家人。
可若说王家人,那可真就是寥寥无几了。都城里面原来住着的王家人早都被赶出城外,到了偏远贫瘠的封地上。正统的王家人现在算起来好像就只剩了王柏一个。那是个付不起的阿斗,没人指望他能成什么事。与其扶植他,不如扶植乐天公主呢。可乐天公主毕竟是个女子,最重要的是她嫁给了齐家。
对了,乐天公主嫁给了齐家。
也不知是谁先开的窍,众人都觉得乐天公主和齐元爽的子嗣似乎是最合适的人选了。这样就可以避免双方的争端了。他可是留着两家的血呢。
外面吵吵嚷嚷,可宫廷里却安静多了。
齐雅刚喝了一碗汤药,身上还有些虚弱。清雨扶着她靠在软垫上,又好生整理了一番,让她能坐得舒服些。
齐雅说:“外面这些日子都吵什么,很热闹的样子。”
清雨道:“无非就是立谁为储君的事情。这些天关于此事的折子也是满天飞,按照陛下的意思,已经都留在外面了,没叫送进来。”
齐雅点了点头道:“做得好。依你的意思该立谁为储?”
清雨收拾药碗的手指微微顿了顿说:“这是事关国运的大事,奴婢怎敢置喙呢。”
齐雅道:“你尽管说你想说的,朕恕你无罪就是了。”
清雨道:“奴婢以为无论立谁为储君,只要他是个好皇帝就是了。”
“何为好皇帝?”
“能让天下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就是好皇帝。”
齐雅笑道:“若是按照你这说法,朕算不得好皇帝了。”
清雨道:“如果按照奴婢的说法,陛下已经是古往今来最好的皇帝了。试问过往的历朝历代的百姓有哪朝的百姓有当今百姓这样富足的?若这样还不算好皇帝,那天下就没有圣君了。”
“你这小丫头,还真会说话。不过,朕喜欢听。”
清雨略施一礼说:“奴婢谢陛下夸奖。沈将军在外头等了一会了,陛下要见吗?”
齐雅想了想说:“不见了,现在见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无非是徒增伤心罢了。等会你把朕的兵符拿给他,告诉他若是外面有任何移动,他皆可代朕做决策。朕的身家性命和大照的江山都托付给他了。”
清雨拿出一个行子,在齐雅面前打开给齐雅确认。齐雅点了点头说:“拿去给他吧。”
出了寝殿,清雨将那个行子交给沈将军说:“沈将军,陛下让奴婢将此物转交给您。并说若是外面有什么,您尽可以自行拿主意。”
沈平打开那盒子,里面竟然是兵符。他顿时明白了,这是齐雅把自己的性命和江山都托付给他的意思。
时过境迁,齐雅最相信的那个人始终还是她的平哥哥。如今,齐雅能相信的那个人也只能是她的平哥哥。
如果说乔喜的死教会了齐雅什么,别的不知道,至少,齐雅也学会了,做一个赌徒就要豁得出去。乔喜豁出去了他的性命,齐雅她可以豁出去她所拥有的一切。
沈平双手捧着那盒子高高举过头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地说了声:“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