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容公主早就打定了注意,不管她的皇祖母还有多少时日,她都会陪着她。
无论皇祖母说什么做什么,霜容公主都要做一个乖巧的孙女。她要一直顺着她,依着她。让太上皇走完最后的日子。可是今天当她听到太上皇对皇帝的对话以后,她又开始犹豫了。
她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的。她想让太上皇变得好一些,舒服一些,可是她又觉得太上皇如此作为,分明是干预朝政。
那乐天公主的努力,胡杰大人的努力,群臣的努力,或者说还有她的一份的努力不是全都白费了。她想着,疑惑着,她果然一直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可能再也不能回头了吧。
看她不愿意去直面这样的错误。若是她说了,她以为那是另外的一场背叛。她再也不愿意去做任何背叛皇祖母的事情了。
霜容公主面对太上皇的发问不知如何回答,她只挑了个不痛不痒的答案说:“孙女只是觉得这针脚不好,可是孙女实在是学不会了。”
太上皇也不会刻意为难她,便说:“学不会的话就先放在那,过几天再拿起来的时候,也许一学就会了。”
这时,有人通报道:“陛下,沈老将军前来请安。”
霜容公主想着,沈平老将军如今奉命守卫太上皇的安全,自然是不分昼夜都在行宫中。他怕太上皇出事,自从皇后来的时候便一直在这宫殿旁候着,如今皇帝和皇后走了,怕是刚才的话他也都听去了。霜容公主不知道沈平老将军会说什么,但是她相信无论沈平老将军说什么,皇祖母一定会听的。
霜容公主祈祷着,沈平老将军可一定要和自己想的一样,他们要是一条心思的才行啊。
面对沈平的到来,齐雅是高兴的。
对于齐雅来说,如今才是她最自由,最放松的时刻,她终于可以追求她期盼已久的那份天长地久了。
虽然碍于身份的原因,她无法和沈平真的在一起,可是她知道无论何时,沈平总是在陪伴着她的,这就够了。她让人把沈平请进来,带着极大的热情,她要看着沈平,让沈平时时刻刻都开心,同时让自己都开心。
沈平一身戎装,还是战场上的模样,还是威风凛凛,还是齐雅心中的那个少年将军。
齐雅自动忽视了沈平已经斑白的头发,和已经有些佝偻和干瘪的身姿,她只看到了那浑身散发着胜利光芒的沈平。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人。看到了他,她才能记得,自己是齐雅,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
沈平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抱拳,道:“给太上皇请安。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样生疏的请安方式,似乎把齐雅唤醒了。回不去了,过去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不仅是他们的青春留在了过去,他们之间所有的美好也留在了过去。
就算齐雅想重新开始怕是也不能了。
他是人人称赞的沈老将军,她是至高无上的太上皇。他们,他们有什么可能性呢?
齐雅虽然知道沈平是故意为之,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她需要接受沈平这样的故意为之。她也不得不提醒自己,如今两人的身份都不同了。
她道:“沈将军请起。来人,赐座。”
沈平道:“多谢陛下。老臣是在战场上闯荡过的人,本就没有那么娇气。臣还是站着回话比较舒服。”
如是从前,齐雅就一定要让沈平听话才行,无论她是用撒娇耍赖的方法,还是要用别的方法,都行。只是现在,她是更愿意随着沈平的性子来。
她道:“随你吧。喜欢站着就站着吧。”
沈平道:“陛下,臣之所以过来只是为了……”他看了看四周,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齐雅明白沈平意思,挥了挥手。包括霜容公主在内的所有人都自动退出去了。
齐雅道:“这下总能说了吧。”
沈平顿了顿说:“臣以为,陛下该将朝政还给皇帝?”
齐雅早就料到沈平会说这件事,却也不生气,只说:“你也以为朕如今该做一个深宫的妇人了吗?”
沈平道:“臣知道陛下的雄才伟略。只是我们都老了,以后不属于我们了,属于别人的。既然早晚要放手的,不如早些放手。”
齐雅反驳道:“既然早晚要放手的。不如多在朕手上一天。”
“那又如何呢?”
“如何?你看到了,他们是如何杀了朕身边的宠臣。是如何逼迫朕禅位给他们。如今若是连这手中的权力都放出去,他们该如何对朕?”
“可他们行动之前,陛下早就清楚。不然也不会默许霜容公主和太子妃通气,让她提前把门打开。那两个祸害陛下也是要除掉的,只是借了他们的手而已啊。”
“朕是要除掉那两人,朕是不忍心下手,而借了他们的手。可朕从来没想过禅位!”
齐雅说到激动处,忍不住咳嗦了两声。她最不愿意承认,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她的身体已经日渐衰老,她已经成了人人口中的那个“老妪”了。
沈平想上前查看一番,可是被齐雅拦住。
齐雅不希望沈平看到自己不再青春,不再美艳动人的样子。可她似乎忘记了,沈平也不再是当年的青春年少,而是一个“老朽”了。
齐雅道:“朕无事。”
沈平道:“陛下,是老臣无能。若是老臣能早些回来,怕是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在齐雅最初的部署中,她是要借助乐天公主等人的手杀掉如她所说不忍心亲自处置的那两人的。只是在乐天公主“清君侧”以后,乐天公主的使命就该完成了。这时候就该由沈平带领着他的军队出现,然后逼迫着乐天公主退出去。如此,便一如往常。
她称病也是为了要看一看这些儿女们的心思,然后好挨个调整对待他们的方式。
她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却没见到假戏真做。乐天公主带人“清君侧”以后,连她这个“君”也差点被清理了。
沈平一直埋怨着自己,怪自己来的太晚了,坏了她的大事。
可很多事情不就是这样吗?总是在阴差阳错之间,选择了起来,然后就到了另一个方向。
她从未怪过沈平,她只是怪命运,为何这么早就不垂怜她了,为何从来不肯顺从她的心意。
从她出嫁那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命运似乎总是希望和她开玩笑。
齐雅道:“不怪你。天意如此,天意不可为。”
“既然如此,陛下为何还要去看这些奏章。交给皇帝不就好了吗?”
齐雅有些无奈地说:“朕这一辈子,什么都没留下,只有这些奏章了。若是没有这奏章,朕还有什么?还能有什么?”
沈平看着齐雅一双充满泪水的眼睛,在他眼里,那眼睛还是那样的明亮,他面前还是那样明亮照人的女孩。
他道:“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不是还在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