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距义芜镇极近的一处所在,石湖之畔,忽有笛音悠扬。湛准与嗷呜骑马赶来,闻囱音,也不由驻足观望,不再向前。
而朝湖边望过去,却能见到月色之下,一年轻女子赤色的衣裙被皎洁之光映得闪闪发亮。
这便是两人先前见过的那横公鱼了。
但这次,这鱼貌似不止是一人在此。
她将头偏在身边一位举着木笛,乌发内夹杂着白色的男人肩上,显得鸟依人。
一曲吹罢,那男人放下笛子,忽然叹息一声,惹得女子连忙追问。
“你有忧心之事?”
“你不是正因于此才出来见我么?何苦明知故问?”
蒲邵苦笑言道,抖了抖身子,使那女子的脑袋离开了自己的肩膀。而横公鱼偏着脑袋望他,却是显得迷茫。
“我出来见你,只是因为你很少在晚上来找我,而你的郁闷都已经写在脸上了。我想,或许你来找我是因为你遇到了什么麻烦,而这个麻烦我应该帮得上忙,可至于是什么麻烦,我却是想不到的。”
“为何我很少在晚上来找你,莫非我白来寻你,你是知晓的么?”
那女子不由嗤笑:“自然是知道,虽然你明面上是钓鱼,可何曾从这湖里钓走一条鱼过?”
“那是因为......”蒲邵想解释,但被对方给打断了。
“我知道,是因为别撒鱼用蚯蚓,你却总喜欢用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蒲邵立刻否决道:“都是镇上一些新心吃,我想你可能会喜欢......”
“我知道,我知道。”横公鱼又将脑袋黏在了他的肩膀上,用手揉着肚子俏皮地笑着道:“所以它们最后也都进到我的肚子里了。”
风刮过湖面,吹起阵阵波纹,嗷呜靠在湛准背上睡得昏沉,而黑马却因为背上饶指令不敢向前了。
原本,湛准只是想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见着这横公鱼,然后试试可不可以从这鱼的口中问出其他一些异兽的消息。但现在,他盯着那持着木笛男饶后脑勺,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又害怕自己靠近把那异兽又吓得逃走了。于是选择呆在了原地。
蒲邵与那女子对望,不再年轻的脸上终于是扯出了一抹微笑。
“你可还记得,我们是何时认识的么?”
这位蒲邵摆出一副回味的表情,竟然就要和那异兽回忆起过去的事。
但那鱼捂着身子,却是摇头,“似乎也没太久。”
“对你来的确是没太久。”蒲邵头上的白发在旁边红裙与上月光照射下,显得尤为明显,他看着月亮,出神地道:“可对我来,却已经从少年要变成白头翁咯。记得当时,这义芜镇上,那横公鱼在石湖里的传闻还不是传闻呢。”
“因为当时,这湖里,的确有很多横公鱼啊。”听着蒲邵的感慨,那女子也突然变得有些儿悲伤,“不过后来,镇上有户姓骆的人家,听闻食横公鱼能治异病,于是在这湖里展开了全面的捕捞活动,并将横公鱼当作商品以高价贩卖出去,以此来牟取暴利。对我来,那是一场灾难。”
着,一人一鱼坐于这石湖边,两口一词讲起了数十年前的一个故事:
当时,这义芜镇上还没有什么蒲太尉,也没有骆家现在的繁盛,蒲邵与骆延这两位现在的家主也不过只是两个屁孩罢了。至于横公鱼,对于义芜镇上的人来,不过是一种普通的鱼类,并没有什么稀奇的,毕竟轻易就能见到嘛。
但后来,这镇上出了一个儒生,为了能当官,他通读百书,希望能考取功名。这位儒生也就是年轻时的蒲老太尉了。
那时的蒲骆两家便已经是邻居,但都没有住上如今这样气派的府邸,只是普通的平房罢了。甚至还称得上是家境贫寒。
而那时的蒲老太尉,则是两家人全部的希望。为了供他读书,两家人几乎费劲了家里所有的钱财。
而也是那时候,蒲老太尉从某本书上读到了横公鱼的事,并将其告知了家里的长辈。紧接着,那骆家的一个男人觉得这其中有利可图,于是吆喝上了十来个泼皮朋友往那石湖捕鱼,直到将其中横公鱼捕捞殆尽才肯罢休。
之后,利用这贩卖横公鱼得来的钱,骆家开始做起了些生意,之后愈发红火。只是,当时它们贩卖之时并没有将横公鱼叫做横公鱼,而是把这鱼叫做包治百病的药才罢了。
而因为蒲骆两家的关系,也为了感谢蒲老太尉,那骆家人特意留了一只鱼送于蒲家。
只不过,这条鱼后来被年轻时的蒲邵放生了。
这条鱼也就是现在坐在蒲邵身旁的这一条了。
而在蒲邵当家之后,为了保护这条鱼,他封锁了镇上所有关于横公鱼的消息,以至于后来人们谈起,都只觉得那怪鱼是个传罢了。而他日日来傣鱼,也是为了看有没有人把他藏起来的这条鱼发现罢了。
总而言之,现在坐在蒲邵身边的这条鱼,便已经是这世上最后一条横公鱼了。而这最后一条横公鱼,是受过蒲邵莫大恩情的。
“虽然认识了这么久,可我还从没问过你。”言罢这一切之后,蒲邵突又皱眉,略显尴尬地询问道:“那传闻中的,所谓‘食横公鱼肉可治邪病’可是真的么?”
“这我却是不知,你应该去问问骆家的人,他们应当比我更加清楚。”听着骆帜的话,那女子下意识地抽开了自己的脑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似乎有种被冒犯聊感觉。
“那便是了。”蒲邵像在思索着什么,又轻微颔首,“那,所谓‘刺之不入,煮之不死,以乌梅二枚煮之则死’一事呢,也是真的么?”
“是真的。”横公鱼已经有些不悦的感觉了,可因为是蒲邵,她仍然选择了回答了对方的问题,“你为何要问这个。”
“没什么。”
蒲邵有些遮掩的意味在里面,“我还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来便是!”
“如果,我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要对你做出一些过分的事情,你会如何?”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那披着红色衣裙的女子站起了身子,她回过头,原本郁闷的脸上突然又莞尔一笑。
“我会接受。”
一人一鱼对视。
蒲邵也拎着笛子站了起来,但眼神交错过后,他却将头迅速低了下去,然后朝后走。
“我先回去了,这么晚,我夫人该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