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堂昌昨晚回到家,就已经是子时了。

正在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被一连串的枪响惊醒了。

“坏了!”

张堂昌顾不得衣衫不整,从门口处要了一匹马便朝着北门赶去。

等张堂昌来到北门城楼下,几个粥棚都已经毁于一旦,自己留下的几个下人各个带伤,不过好在手上的枪都还紧紧地攥着。

张堂文失神地望着眼前的一幕惨剧,呆滞的眼神让张堂昌的心里也是凉了半截。

正要问呢,张富财从一旁走了过来,一见张堂昌过来了,连忙上前请安,张堂昌赶紧把他拉到一边,连声问道:“什么情况?为什么打枪?伤着灾民了没有?”

“二老爷!不是咱的人开枪,是这群灾民不知道受了谁的蛊惑和怂恿,非要咱们克扣他们的赈济粮,又是砸锅又是掀摊子的,后来人越来越多,城门楼上的巡防营就开枪了,要不是他们开枪,二老爷,你那几条枪可就...”

“伤着人了没有!”

“咱的人几乎都带了伤,其他老板那边也差不多。”

“我灾民!”

“带头起哄那个汉子腿上中了枪,让巡防营拿了,别的...兴许伤了五六个?只不过都是枪伤...”

张堂昌的脑袋文一下炸了,他醒了醒神儿,来到张堂文身边,“哥...这事处理不好,咱可就引火烧身了!”

“堂昌...我后悔没听你的...”

“什么?”

“善事,有时候不是这么个做法啊...”

“哥!现在不是这个的时候!”张堂昌整了整衣衫,急促地道:“我听抓了个带头起哄的...我得去瞅瞅!这事有蹊跷!”

“蹊跷?”

“都是饿得晕三倒四的人,哪来的力气作乱!派粮到半夜,还有一大半人没吃上呢!一早上可就有人挑事,这不合常理!”

张堂文这才想起方才那个带头起哄的汉子,一把抓住张堂昌的臂膀,“对...那个带头起哄的...中了枪!让巡防营带走了!”

张堂昌看看了远处,围成半圆的灾民,他们望向这边的眼神里,已不是那般单纯,在渴望和乞怜之中,还有一丝愤恨。

这才是最可怕的。

张堂文拍了拍张堂昌的肩膀,“去吧!去看看怎么回事!这里我来处置!”

“哥!派粮不能停,得让他们知道咱们不是不给赈济!”

“我知道!”

“但也不能再这样派了,太慢!也太危险了!”

张堂文轻轻地点零头,张堂昌抬头望了望城门楼上,严阵以待的巡防营依旧在举着枪口,对准了远处的灾民。

张堂昌皱了皱眉,转身返回城中,径直来到巡防营的门房。

刘秉信正叉着腰审讯着先前带头闹事的那个汉子。

“!你姓什名谁!为何要带头作乱!”

那汉子却是别过脸去一脸的轻蔑,只是大腿上那处枪伤还在呼呼地冒着血,本就破烂的裤子被染得血红。

见这汉子不回应,刘秉信抄起枪便用枪托砸了上去,顿时,这汉子的脑门上也迸出鲜血来了。

这么打,能问出个屁来啊!

敢在城门楼下众目睽睽之中带头闹事,要么就是真傻,要么就是被重利所驱,无论哪个缘由,用蛮力是撬不开他的嘴!

张堂昌眼珠一转,缓缓走上前去,朝着刘秉信拱了拱手,贴近他耳边声嘀咕道:“秉信兄弟,交给我,我有办法让他实话!”

刘秉信将信将疑地看了张堂昌一眼,“合适么?”

张堂昌轻轻地点零头。

刘秉信犹豫了一下,朝着手下挥了挥手,便都走开了。

张堂昌上下打量着这汉子,身子骨倒是结实的很,只不过显然是饿的时候久了,有些脱相。

“这位兄弟,我是张堂昌,门外的粥棚,是我张家带头设下的!听门上的兄弟,你带头砸了施粥棚,我没别的意思,就想问问,这是为什么啊?”

那汉子却似听不见一样,徒自死死地按住腿上的伤口,想要止住出血。

张堂昌也是一笑,缓缓走上前去,俯下身子,那汉子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伸手便来挡,可他毕竟受了枪伤,又是饿了许久的,比力气哪里是张堂昌的对手。

张堂昌把那汉子制住,顺手从自己里衬上撕下一缕布条,一手按在这汉子的大腿根,一手扯着布条飞快地在他大腿上的枪伤处缠了几圈。

止血带的打法,在淮军里那是必须学会的技能。

虽然已经好些年没有练过手了,可张堂昌还是很快地止住了汹涌的出血。

那汉子惊恐地看着满手血污的张堂昌,拼命想要挣扎,但却是退都退不开。

“你别动了,我这只是给你止了血,不把子弹取出来,你这腿就废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我!”

“我不是报过名号了么?救你?我不只想要救你,还想救城外那上万灾民!可你把我的粥棚砸了,我只能让人再想办法救济了!”

“不...不可能!你们这种人只想让我们赶紧离开,怎么会真心救济我们...”

“赶你们走?那我费劲巴拉地设什么粥棚?闭门不出你们飞的进来?”

那汉子默然无语地瞪着张堂昌,一双手紧紧地拽着衣角。

张堂昌见他不言语,便朝着门口处自己的下人喊道:“去把城北的姜郎中喊过来,带上创伤药和家伙事儿!有人中枪了!”

那下人闻声便一溜烟地跑了。

张堂昌笑眯眯地看着那汉子,“兄弟,我知道你只是被人蛊惑了,但怂恿你的那个人,可没怎么按好心啊!我赊旗西商一心赈济灾民,这边设粥棚就地赈济,南阳那边还给衙门乐输了几十万两银子买粮,这好心,怎么就换了驴肝肺呢?”

“你们这些奸商和官府都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

“呵9能引经据典,兄弟你倒不是一般人儿啊!”

“我家算不得富裕,可我打也读过几私塾!若不是这大灾拖垮了我爹,饿死了老娘和娃娃,我...怎么会路落到这种地方!”

张堂昌轻轻地舔了舔嘴唇,死六娘和娃娃,却只字不提媳妇,看样子真让猜中了,这不但是被怂恿了,还是被人要挟了吧!

没事,有牵挂就好,有牵挂就不会轻易放弃,有牵挂,就有生的欲望!

有欲望,就一定有办法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