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尔斯无奈地摇摇头。
他的眼前突然又出现了一道场景。
零散的街道上大雪纷飞,一个窈窕的身影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而他则在喃喃不休。
“……所以,韦伯用他的观察和史料总结,就资本主义在欧洲的发源一事为例,在书里对老马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一说,冷嘲热讽……”
“虽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是感觉好厉害的样子呢。”
“唉……简单来说,就是韦伯在鄙视老马。”
“噢,是这样啊,那我们去吃小火锅吧!”
“明明是你在问我今天上了什么课,话题可以不要跳得这么快吗?而且为什么转得这么自然啊喂!”
“那就决定了,韩式烤肉!强袭自由,出击!”
“刚刚不是还小火锅——哎你别推我——还有什么是强袭自由啊——都说了不要推我——”
泰尔斯紧紧闭上眼,把这段从虚空里回涌而来的记忆幻觉驱散。
最近的记忆回涌越来越频繁了,“往事”一件件地浮现。
但别是现在。
不能是现在。
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泰尔斯睁开眼,发现三个孩子都在等自己的决断。
他轻轻站起,把莱恩也拉起来,深吸一口气。
“首先,在外面没人的时候,把奎德搬出第六屋,虽然很重,但几小时内不能让人知道他的死跟我们有关。”
“然后,辛提,你去大家中间偷偷地传话——一定要偷偷的,别让人知道是你故意传的。告诉他们,第四屋左边的壕沟底下,有五根尖刺是松动的,拆掉它们,用石板或者什么东西盖住剩下的两根尖刺,就可以逃出废屋。”
辛提一惊:“你,你找到了那条深沟里的密道?”
“密道?”莱恩和科莉亚也像是被吓了一跳。
泰尔斯什么也没说,只是拍拍辛提的肩膀,“去吧。”
那不是某位神通广大的乞儿前辈挖的密道。
所谓的密道,是自己利用每周两次去西城门乞讨,所以可以夜归的理由,拿着匕首、树藤、亚麻布,和药剂店顺来的腐蚀剂,在四年里,偷偷挖出来的。
简直就像是埃罗尔世界的“肖申克的救赎”。
至于那个传说,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幻想。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不是么?
泰尔斯又拍了拍辛提的肩膀,后者点点头,正要转身,却挠挠头,想到了什么,疑惑地开口道:
“为什么要告诉大家?我们自己逃不行吗?人越多,大家都会抢着跑,我们就逃得越慢啊。”
不,泰尔斯在心底说,兄弟会不是吃素的,下城三区的每条街,每条路,每个转角都有他们的眼线,西门郊外也布满了他们的走狗,对于几个十岁不到的乞儿而言,就算逃出废屋,也很难逃出兄弟会。
泰尔斯原本的逃跑计划里,还要再半年的时间。他就能完全摸清下城第三区到红坊街之间,兄弟会放置眼线的规律和节奏,再从落日酒吧跟格罗夫药剂店里准备好物资,那他们逃脱的可能性就会大大上升。
只要能逃到红坊街。
但现在,现在根本不是最好的时机。
可为了生存,他们又必须要逃——意外总是突然而至,不是么?
所以,他必须把第六屋的私自逃离,变成乞儿的集体骚动。
只有第六屋失踪,那太明显,兄弟会很快就会找上来。其次,人越多,他们逃是得越慢,但也越安全,越不起眼。
但是,要把这些理由一个一个讲出来的话……
泰尔斯仰头看着辛提,刺目的眼神让后者有些难受。
“辛提,你还记得我们两个,四年前的约定吗?”
辛提愣了一下,低下头,略略思索。
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已经变得坚定。
“当然。”辛提看着泰尔斯,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的男孩,缓缓道:“你负责想,我负责做。”
泰尔斯郑重地点点头。
“我们,一起逃出去!”
————
娅拉·萨里顿百无聊赖地看着最后一个客人走出落日酒吧,然后懒懒起身,把他的杯子收起来。
今天的酒客不多,尤其是兄弟会自己的人,许多都被调去参加那场“大行动”了,就连厨子艾德蒙也提着砍刀去了,据说,是要去还个人情债。
老家伙也好久没回来了。
无聊。
娅拉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凌晨三点半,有点早。
然而那个钟也有点慢。
那个钟已经很旧了,娅拉心想,连装永世油的后槽都生锈了,铁锈混进永世油里,大大降低了工作效率。
得想点办法,让老家伙出点血,换个时钟了。
落日酒吧这么多的生意,既没有市政厅的税务官来收税(“看在国王的份上,我会给他两根中指!”——娅拉),也没有不长眼的家伙来要保护费(“每人一百个铜子,我就能保护你们的手指,不被我剁掉,怎么样?”——娅拉),就连进货都是从黑街兄弟会自己的渠道里拿的优惠价(“纳尔·里克,你是管账目的,快跟这些躺在地上的兄弟,也跟我的这把刀说说,进货时究竟该给我什么价格,嗯?”——娅拉),出点钱,换个酒吧里的时钟总是可以的吧?
那个吝啬的老家伙。
关上大门,处理完吧台的事务,娅拉撂下围裙和抹布,紧了紧短皮裤,把前台的不灭灯(取这个名字还真是讽刺)熄灭,走进后厨。
今天时间有点早,按照老规矩,做完锻炼的话还有……
下一刻,娅拉的脸色就变得冷漠而狠厉!
她的身子瞬间伏低,膝关节弯到便于发力的位置,腿上闻名黑街的狼腿刀,瞬间来到左手。
刀锋电射一般飞出!
“咚!”
狼腿刀凶狠地扎在一个酒桶上!
只有一小半的刀身露出,刀柄还在不断颤抖。
“啊!”这是一个小女孩的惊恐尖叫。
娅拉缓缓地直起身子,把右手上的另外一把狼腿刀扎回靴子,然后点亮身侧的不灭灯。
灯光照亮了昏暗的后厨,几个小小的身影露了出来。
“娅拉,那个……”被狼腿刀吓得惊魂不定的狼狈男孩——泰尔斯,咧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举起微微颤抖的右手,不自然地摇了一下:“嗨……是我。”
娅拉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她的眼神犀利而可怕,科莉亚害怕地把身子朝着泰尔斯缩了一下。
娅拉突然拔步走来。
泰尔斯感觉到,身后的三个乞儿都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娅拉冷冰冰地说道,“否则,我瞄的就不是酒桶这么简单了。”
娅拉走到他跟前,从距泰尔斯左耳两寸的酒桶上,拔出狼腿刀,示威也似的在他面前挽了个刀花,才插进靴套里。
“还有,你个小鬼……”
泰尔斯心里翻了个白眼,本能地迅速抬起手,想要护住额头。
但一根纤细的手指已经狠狠地戳了上去!
“啊!痛!”
“要叫我——娅拉姐姐!”
————
“我从后门进来的时候,没看到艾德蒙,就想来后厨看看……”
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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