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发现,当自己经历了一切,再回头过来发掘这些鸡零狗碎的插曲细节的时候,占据他心胸的已经不是曾经的不忿与愤怒。
而是久违的释然。
和豁达。
“哈哈哈哈——”
就好像过去六年里的曲折与不安,都随着这几声长笑而烟消云散。
不复沉重。
原来……
这就是我啊。
“哈哈哈——”
泰尔斯的笑声逐渐演变成大笑,把摩拉尔惊得逐渐变色,差点以为他疯了。
终于,好几秒之后,泰尔斯停下了大笑,重新看向面色古怪的摩拉尔:
“所以,康玛斯的经历,对你还是有帮助的,对么?”
摩拉尔面色一黯。
“啊。”
另一位王子点点头,眼神晦涩:
“帮助很大。”
“至少,我距离租下第一艘海船的钱越来越近了。”
摩拉尔抬起视线,驱散其中的阴沉,换上泰尔斯所熟悉的乐观与快意:
“而我很确信,无论是我父亲和哥哥,他们都做不到这一点——至少,没有头衔的时候不行。”
他眯起眼睛,指了指泰尔斯,露出一个狡狯的笑容:
“你也一样。”
泰尔斯看着他的样子,再次大笑。
但这一次,摩拉尔也跟他一起笑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泰尔斯收敛了笑容,略带深意地道:
“你知道吗,摩拉尔·沃尔顿。”
突兀的全名——以及真名——让眼前大笑着的男子微微一僵,停下来听着泰尔斯的下一句话:
“你大概是埃克斯特有史以来最特殊,可能也是最神奇的王子。”
摩拉尔垂头沉默。
泰尔斯细细地盯着他。
“错了。”
几秒后,摩拉尔重新抬起头,露出那一口北地人的大白牙:
“我的名字……”
“叫‘快绳’。”
“是个水手……和贩剑的。”
快绳。
泰尔斯沉默了。
他看着自得而快意的快绳,心里突然冒出一丝说不明的空洞。
摩拉尔·沃尔顿,他是快绳。
那……
他自己呢?
泰尔斯·璨星。
他又是谁呢?
几缕风沙掠过这片空地。
泰尔斯盯了快绳很久,终于点了点头,随即甩动右臂。
下一秒,快绳下意识地接住了泰尔斯抛来的东西!
快绳看着怀里的武器,满脸惊讶地抬起头:
“这是什么?”
泰尔斯笑了笑,指了指扔到对方怀里的时光弩:
“你的第三十笔生意。”
第三十笔……
快绳愣了几秒,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你确定?”
“你知道这……”
泰尔斯嗯了一声,点点头。
“这玩意儿本来就是北地人的。”
“而我也不想再担心,什么时候会被它干掉。”
说到这个秘密,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快绳叹了口气,却行动迅速、毫不犹豫地背好臂弩:
“作为一个灾……那啥,你还真慷慨。”
慷慨。
泰尔斯扑哧一笑:
“是啊。”
反正,慷慨的又不是我。
(北方某家酒馆的角落里,缠着厚厚绷带,一脸阴沉地往嘴里灌酒的亡号鸦呛了一下,扔掉酒杯,狠狠地咳嗽起来)
快绳轻哼一声,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
“别得意。”
星辰王子看着快绳,仿佛要把这个在荒漠里遇到的不合格“同行”从头到尾再打量一遍,叹息道:
“如果我死了,按照规矩,你可得赔上不少。”
快绳也收起了笑容,静静地回望着他。
赔上不少……
是么。
“那就……”
只见快绳淡淡道:
“别死。”
别死。
两人静静站着,沉默了一阵。
几秒后,泰尔斯轻声道:
“好。”
不知为何,泰尔斯突然感觉到:
这就是最后的临别了。
星辰王子吐出一口气。
“而你,别忘了,暗室要你的人,伦巴要你的命。”
泰尔斯认真地看着快绳:
“别被逮住了。”
这一次,快绳也沉默了一会儿。
他看着泰尔斯脸上的瘀伤,这才慢慢地回答:
“好。”
微风刮来。
“所以,我们没问题了?”泰尔斯淡淡问道。
快绳深邃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是的。”
但就在泰尔斯和快绳都相对无言,临别的感伤气氛要漫溢出来的时候……
“咚!”
一支手臂突然从背后环住了快绳!
“别烦扰殿下了,我们的路还长着呢……”
只见王室卫队的塔尔丁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在泰尔斯的愕然和快绳的挣扎下,态度强硬,不由分说地把快绳一把拉走!
“别担心殿下,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
塔尔丁咬牙切齿地拖着快绳,似乎有什么深仇大恨。
泰尔斯惊异地看着快绳一边求救挣扎,一边不忘向他挥手告别。
“啊啊——那个,泰尔斯……”
懵懂的星辰王子只能下意识地点头:
“哦,那就好……”
但塔尔丁的语气突然一变,满布担忧。
“还有,那个,殿下啊……”
带着一丝犹豫与踌躇,塔尔丁欲言又止。
泰尔斯扬眉示疑。
但塔尔丁狐疑地看了看快绳,又紧张地看了看泰尔斯,最后还是硬下心,语重心长地道:
“您也是年纪了,该找个……”
“女朋友了。”
啊?
泰尔斯一怔。
塔尔丁为难地挤挤眼神:
“你知道……女的。”
一头雾水的泰尔斯眨了眨眼。
但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塔尔丁就强硬地把快绳一把捞到肩膀上,扛着一路小跑,向王室卫队的队伍冲去!
“好外甥怀亚,对吧?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了——来,让我看看!”
“啊啊啊,你是我舅,舅舅?对不对?不不不——舅舅不要啊!”
远去的背影外,塔尔丁的怒喝和快绳的哀嚎此起彼伏,看着泰尔斯一愣一愣的。
明白了什么的王子失声一笑。
他突然发现,远走的王室卫队分成了两边:
一侧,小巴尼和贝莱蒂等人,神色不爽地看着塔尔丁和快绳向他们飞奔而去。
另一侧,萨克埃尔的背影孤独地飘零在沙地中,在晨光下渐渐远走,不曾回首。
就像一个顶点出发的两条线,在不同的方向上渐行渐远。
再不交汇。
这让泰尔斯深思起来。
另一个方向,鲜血鸣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