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吧言情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王国血脉 > 第581章 家学渊源

“嘿,哥们儿,清醒点!”

戈麦斯大力地拍打着安克的脸庞,把他盖上的眼皮重新拍开:

“有人来看你啦!”

泰尔斯叹出一口难言的气,走到拜拉尔的面前。

“安克·拜拉尔。”

“是我。”

安克涣散的双眼先是迷惑了一阵,随后渐渐聚焦。

“殿下?”

他吃力地抬起上半身,看清眼前的少年。

“泰尔斯王子?”

安克呼吸加速,胸膛起伏,挤出一个无力的笑容:

“您今天,过得如何?”

他浑身颤抖,滑落的毯子下满是血污,偶尔牵动伤口,更是疼得呻吟冒汗。

泰尔斯忍住反胃,帮安克把毯子拉好,示意他躺回去。

“我想跟他单独谈话。”王子对身后的人道。

“现在。”

拉斐尔和诺布对视一眼。

诺布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戈麦斯,后者不情愿地掏出一个西荒军用制式的水袋。

“张嘴,哥们儿。”

戈麦斯把水袋凑到安克嘴边:

“这是我专门调和过的查卡酒,医用镇痛的,让你好受点——该死,别喝太多,很贵的!”

在戈麦斯满脸肉疼的大呼小叫下,安克松开袋嘴,倒在躺椅上,哈哈大笑。

拉斐尔还待说什么,但诺布拍了拍他的肩膀,扯上一脸委屈的戈麦斯。

三人离开了刑房。

独留下泰尔斯与安克。

“没用的,殿下。”

四肢被缚的安克吃力地扭头,语句断断续续:

“这里是秘科,您一走,他们也会,再来,逼我把跟您说过的话再,复述一遍。”

泰尔斯看着饱经折磨的安克,努力不去看他身上的伤口。

“我知道,”少年心中一堵:

“我只是,想让你自在点。”

安克静静地盯着他,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您是个好人,殿下。”

“但是,善良宽厚如您,您找到,不做棋子的办法了吗?”

泰尔斯一顿,眼神微漾。

【你跟他,有哪里不一样吗?】

王室宴会上,他最后对安克所说的话历历在耳:

【我只是,只是理解……其他的棋子。】

这个男人……

他选择了相信我,所以松开了那把剑。

而我能为他做什么?

想起在巴拉德室的经历,泰尔斯抿起嘴,欲言又止。

“我懂了。”

看见王子的表情,安克喘息着明白了什么:“抱歉难为您了。”

“无论是昨天,还是现在。”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起消极的情绪。

“不,案件还在审理,还有转机。”

安克靠上椅背,在闷哼中龇牙咧嘴。

“不必安慰我,殿下。”

“拜拉尔家族早已破产,家徒四壁。”

他露出苦笑:

“而我来之前就研究过王国的律法……”

“持械行刺冲犯王室,死刑无疑,何况我的所作所为,挑拨西荒与王室,离间七侍与复兴宫,疏远您与陛下,甚至涉及《量地令》里,台面下许多不可言说的秘密,棘手不已,令人头疼。”

“所有利益相关者,都会很乐意落井下石。”

安克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在昏暗的灯光里散开眼神:

“我没救了。”

泰尔斯搭上他的躺椅,或者刑椅,咬紧牙齿。

“不一定。”

星湖公爵想起刚刚黑先知的话,强迫自己露出笑容:

“冲撞王室的事情,我能想办法。”

“至于其他,我可以去跟多伊尔男爵‘沟通’一下,劝他善良。”

王子努力把想好的用辞拼凑得漂亮一点,至少不那么苍白无力:

“只要两边说好,你们家族之间的债务就能稳妥解决。至于鸦啼镇和镜河的土地纠纷……”

“不,殿下。”

安克打断了他。

只见这位年轻的西荒贵族撑出苦笑,温和但绝望地看着泰尔斯,虚弱却果断地摇摇头。

“我们都很明白,这早就不是鸦啼镇和镜河的问题了。”

泰尔斯话语一滞,竟说不下去。

“殿下,您知道现在西荒是什么局势吗?”

躺椅上的安克默默地望着王子,却目光缥缈,像是从狱河的另一边极目远眺:

“荒漠战争过后,刃牙沙丘以及王室常备军,它们就像一把尖刀,直直插进西荒的心脏。”

“它们以西部前线的军事管制,制约着自私又排外、保守又分裂的西荒诸侯,成为复兴宫在西荒推行王政的最佳理由:《量地令》、《边郡开拓令》,让领主们恨得牙齿痒痒而无可奈何。”

泰尔斯不由蹙眉。

他想起了恩赐镇,想起从西荒回永星城的路上,翼堡伯爵德勒·克洛玛对他讲述的西荒困境。

“是啊,为了挽救父亲的烂摊子,找到家族的转机和契约的漏洞,我把这十年来,西荒和中央领的所有公文往来政令批复都读了个遍,就差倒背如流。”

安克脸色潮红,对他露出微笑。

他的喘息均匀许多,闷哼和呻吟不再,语句之间的停顿也变少了。

似乎是戈麦斯的酒正在起效果。

“但是十年过去了,狡猾又现实、消极又惫懒的西荒诸侯,找到了最赖皮的应对方法。”

最赖皮的应对?

泰尔斯一怔。

安克的精神稍稍变好,他努力思索着,萎靡不再:

“他们一边满口称是虚与委蛇,让刃牙营地的军管成为常态。一边又刻意放任煽风点火,让下层的中小贵族怨气连天。”

“久而久之,王命不通过战时管制令就没有合法性,政令不借助王国常备军就难以施行,复兴宫来使若不是传说之翼本人就无人尊敬。”

“而像我家和多伊尔这样的地方矛盾,则越积越深难以解开……”

安克的目光渐渐汇聚,他坚持着出声,仿佛认识到这是自己为时不长的余生:

“这反倒让荒漠前线,变成了西荒诸侯的护身符——他们想要慢慢习惯这把刀,同化这把刀,让它同时成为国王的妙计兼掣肘,就像我父亲死皮赖脸地拖着满屁股巨债,反倒让债主们无可奈何,哈哈哈……”

虚与委蛇,煽风点火,死皮赖脸……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他又想起基尔伯特对他说起的,那个“分裂的西荒”。

然而安克话锋一转:

“于是这把插在西荒心脏上的尖刀,超乎了双方的预料,进入最尴尬的拉锯。”

安克大力地吸了一口气,珍惜着酒水为他带来的少数无视疼痛的时光:

“西荒人疼:这把尖刀扎在要害,向来是他们最痛恨的眼中钉肉中刺,却还要忍受疼痛,试图将它同化成自己的肢体和护身符。”

“复兴宫累:握着刀的手耗资颇巨却捅也不是拔也不是,动弹不得进退皆非:进则闹出大乱得不偿失,退则前功尽弃毫无意义。”

泰尔斯的眼神变了。

在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一张黑白色的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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