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土着山民恨死了洋人,听到有官军来打洋人,立刻带着自制的强弓和毒箭,主动前去投军,不顾危险地积极参加战斗。他们大部分是神箭手,箭矢上的毒也非常霸道,只要中了箭的法军官兵,无论是射中哪里,都是见血封喉,无一幸免,死者七窍流血,神情痛苦,看得旁边的法军士兵心胆俱寒。
现在正是从冷兵器时代到热武器时代的转型期,东西方的不少小规模战斗大都如此,简单而粗暴。骄傲自大的法兰西人遇到神秘诡异的西南土着,有此惨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这时,蔡松岸已经从湍急的河水里游到岸边。他不顾疲劳,绕道上山,气喘吁吁地与蔡松坡会合。
这里的海拔有一千三百多米,虽然不算很高,但是在密林里爬山,需要相当强的体力。蔡松岸本质上是书生,到达蒙自后政务繁杂,东奔西跑,这才算是锻炼出来,但是这一趟先与法军斗智斗通,长途跋涉,中途又伪装失足落水,在湍急的旋涡中已经耗尽了体力,勉强坚持着登上山来,已是筋疲力尽。
蔡松坡看他脸色惨白,气喘如牛,立刻不由分说地让他坐下休息,先喝点水,吃点东西,等缓过劲来再说。
蔡松岸看了看河谷中法军东倒西歪的惨状,便放松下来,笑着坐到粗大的树根上,啃了两块饼,喝了一囊水,然后就靠着大树,休息了一会儿。
蔡松坡坐到他旁边,轻轻拍拍他的胳膊,“今日一战,你居功至伟。”
蔡松岸微微摇头,“这都亏了大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不过是跟着跑个腿而已,算不得什么。”
“你我兄弟,不必这般客套。”蔡松坡豪爽地说,“回头我会如实将战况报告给少帅,是你的功劳,你不必相让。”
蔡松岸也就不再谦虚,笑着答道:“好,那我就领了大哥的心意。”
他是聪明人,此时已经明白了蔡松坡的意思。
虽然他这次的功劳甚大,但若论首功,仍然应该是蔡松坡。如果没有前期的周密部署,他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地把法军全部带进伏击圈,打了这么一场漂亮仗。伴随军功的一向是重赏,蔡松坡已经受到卢兆麟的重用,而他才刚刚过来,尚无寸功可言,此时将首功算在他头上,必然对他将来的仕途有很大好处。
蔡松坡与他虽然只是族兄弟,不过两房乃是同一个曾祖父传下来的血脉,因此还算是关系比较亲近的隔房堂兄弟。他们的家族并不是名门望族,一直是隐于乡野,耕读传家。如今他们两兄弟算是族中最有出息的,自然要守望相助。
自古道:“上阵亲兄弟,打虎父子兵。”既然做兄长的有此好意,他也就不再推辞。反正他们是在一条船上,荣辱与共。他以后紧紧跟随兄长做事,不遗余力地辅佐他,也就对得起兄长的一番心意了。
略微休息了一会儿,蔡松岸就起身对着河谷,用流利的法语向下面喊话,“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法军士兵早已撑不住了,这时听到只要投降就可以不死,立刻毫不犹豫地扔下武器,高声叫着,“我们投降。”
西洋人在全世界到处占领别人的国土,成为自己的殖民地。他们在该国作威作福,一旦被抓,立即就会有使领馆人员出面强硬交涉,逼迫该地官府放人。所以,他们丝毫不担心自己被俘后的人身安全。
蔡松坡了解他们的这种心理,所以并没有步步紧逼,反而放松了一些,让法军官兵进一步放松了戒备心理,然后将剩余的七十七名法军俘虏,押回了蒙自,关进了县衙的大牢。
蔡松岸知道蒙自目前并不安宁,因此并没有带着妻子儿女上任,而是将他们留在了老家湘南宝庆,跟着他过来侍候的女性只有两个小妾、两个丫鬟和一个管事嬷嬷。这里条件不好,夏天闷热潮湿,房屋大都是竹木结构,蛇虫蚊蝇很多,林中瘴气时时飘荡,常常有各种疫病流行,蔡松岸带了不少防病治病的成药以及驱虫灭蚊的线香、药粉等等,倒是至今没有患病,身体一直健康。
蔡松坡坐在破旧县衙的后堂书房里,与蔡松岸一边喝着普洱茶一边商量后续行动。
“法兰西人这次全军覆没,定会恼羞成怒,我们万不可掉以轻心。”蔡松坡目光深沉,神情严肃,“外交方面的事情我们不用管,一律推到卢大人那边。这边铁路的各种权力,卢大人一定会很快收回。所以,你在发展民生经济的同时,还要注意筹备铁路修建的各种辅助事务。徭役是不能征的,听说卢大人那边的铁路公司会给修路的民工包吃住,发工钱,待遇不错。我回头就发电报到成都,询问详细,然后就转告你。你向周边的村寨宣传,看百姓们愿不愿意挣这份钱。”
“我明白。”蔡松岸点头,“他们之前在那些法兰西人和助纣为虐的汉奸们手上吃过太多苦头,只怕心里有颇多疑虑,不一定会相信我们。不过,我会尽力宣传。”
“嗯,慢慢来吧,不急于一时。”蔡松坡轻叹一声,“百姓们吃了太多苦,积年累月的愤恨与悲伤不是一时半刻就能释然的。你多做些事,让他们的日子好起来,自然就能渐渐消除他们的抵触情绪。”
蔡松岸比他更乐观些,“只要路修起来,让他们实际看着,情况很快就会变好。”
蔡松坡也笑了,“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时,卢兆麟他们才到达春城,离蒙自县还有一段距离。
收到蔡松坡的电报,得知战斗已经结束,卢兆麟便没有继续前进,而是留下一半人在春城驻扎休整,派遣另一半官兵前往蒙自,协助押解法军战俘。
留下的官兵都觉得很遗憾,纷纷抱怨法兰西人如此不经打,真是一群怂包。卢兆麟却神态自若,立刻转换角色,从一个奔赴战场的军官完美转变成西南军阀的继承人。
此时,云南巡抚已经被光绪皇帝下旨裁撤,最后一任云南巡抚林绍年被召回京城,现任军机大臣,兼邮传部尚书,授度支部侍郎。他离开后,自然是强势的四川总督卢昊苍兼云南巡抚事务,这是光绪皇帝的拉拢姿态,当然也是一种政治上默契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