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在宣正殿的早朝上,京兆府尹秦昉上了一纸奏疏,引起了朝中轩然大波。
秦昉奏称:京兆府地方狭小、年久失修,府中官员挤在一起处理公务,滋生了不少事端。此等情况持续甚久,府中办公实在有诸多不便,故奏请将京兆府搬迁至阳嘉大街,云云。
末了,秦昉抬头看着永昭帝,眼中似乎还有水光在闪烁,切切请求道:“恳请皇上准许臣等奏疏,臣愿为大安肝脑涂地,请皇上恩恤,请皇上恩恤!”
在秦昉之后,京兆少尹徐燕亭等官员也出列附言。此外,门下侍郎顾名璘、尚书右丞范稀声等官员也赞同。
满朝官员都被这个奏言震住了。一时间,除了附言之声,宣政殿内竟然没有旁的声音。
直到龙椅上的永昭帝问了一句:“诸卿可有异议?”,众多文武大臣才回过神来。
京兆府搬迁?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如果京兆府搬迁至阳嘉大街,那么自家在长隆大街置下的产业怎么办?必定会遭遇巨大损失!
很快,便有官员站了出来反对秦昉的奏疏,道京兆府乃是京兆要地,关系着京兆城的兴衰繁荣,绝不能轻易搬迁,恐招致灾祸,请皇上三思,等等。
还有生性谨慎的官员,在不清楚上意如何的情况下,只说京兆府搬迁乃朝中大事,需众臣从长计议,搬或者不搬请皇上示下。
对这些反对之言,秦昉笑了笑,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一起,高声说道:“国朝建立以来,京兆府几度搬迁,为京兆带来了诸多兴盛繁华,为何如今就不能搬呢?恐招致祸害,那也太站不住脚了!”
说罢,秦昉回头冷冷看了那些反对的官员一眼,毫不客气地道:“以本官看来,诸位大人反对京兆府搬迁,非是为了国朝兴盛,而是为了自己的钱袋子吧?长隆大街的铺子属于哪家,本官可是清楚得很!”
听到秦昉这么说,不少官员都窒住了话语,气得直翘胡子,眼神死死盯着秦昉。
秦昉这个莽夫,竟然就在宣政殿说这样的事!就算……就算这话是真的,也不能当着皇上的面说出来!在朝为官讲究的是应对迂回,迂回懂不懂?怎么能这么直接打脸呢?
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秦昉对官员们的各种眼刀当没看见,转过头继续苦着脸奏道:“皇上,自臣接任京兆府以来,就面临着这样的艰难境况,请皇上体恤恩准!”
永昭帝在龙椅上端坐着,仿佛没有听到文武官员的争辩,神色莫辨,最后下令道:“此事,朕会听取中枢官员的意见,容后再议!”
于是,殿中官员退回原位,只是各人心中自有思量,脸上表情不一。
退朝之后,官员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几乎所有官员的目光都落在了秦昉身上,眼神深意,自然无须细说。
秦昉就像没事一样,头高高抬起,大踏步离开了宣政殿。他离开宣政殿不久,便遇上了一个人。
这个人,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裳,上面绣着四翼鸣蛇。大红官服衬得此人肤色雪白,容貌更显俊美,只是此人神色太淡,眼神太冷,似有一种无形的杀意,让人下意识畏惧退避。
这个人,除了是缇事厂督主汪印,还能是谁呢?
秦昉在见到汪印的瞬间,便微微低下了头,避开那种令他战栗的感觉,随后恭敬请道:“见过督主。”
缇事厂督主,不过是四品官阶,然而缇事厂执掌诏狱、专司缉捕,督主的权力岂止四品官阶?再者,汪印深受皇上信任,兼领内侍省首领一职,真正是权势滔天。
在这样的人面前低头,才是应该做的事。——秦昉虽然出身粗野,却并不愚笨。
更重要的是,对秦昉来说,汪印不仅仅是一个权势滔天的大宦官而已……
汪印神色不变,淡淡道:“秦大人客气了。本座有公务在身,先行离去了。”
说罢,他便带着身后几名缇骑离开了。只是他在越过秦昉的时候,走了个外八字的步伐,因他走得迅速,跟在他身后的缇骑并没有发觉。
但一直低着头的秦昉,看见了……
傍晚时分,叶居谯回到了太平巷的家中,便立刻唤来了当家的朱氏。
朱氏不明所以,匆匆来到了延光院。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听到叶居谯沉声说道:“京兆府即将搬迁至阳嘉大街,即刻去那里买铺子!长隆大家的铺子,要逐步撤出来。府中在那里的铺子,有多少?”
听了叶居谯的话语,朱氏愕然至极,随即心底涌出了无数惊慌,差点站都站不住了。
京兆府即将搬至阳嘉大街,阳嘉大街那么僻静,怎么可能呢?
她瞪大了眼睛,唇色都有些泛白,紧张地追问道:“老太爷,您说京兆府要搬,这……这是真的吗?”
叶府在长隆大街附近的产业不少,肯定会遭受损失。但这对偌大的叶府来说,不算伤筋动骨。但对于她来说,却如同遭受灭顶之灾。
因为她的私产,几乎都在长隆大街那一带!
她当家这几十年以来,小心翼翼地做假账,从公中挪出了许多银子。这些银子,变成了长隆大街附近的铺子。如果京兆府搬迁,那么她就完了!
叶居谯点点头,道:“是真的,京兆尹上疏奏请。虽然皇上还没有下旨,但此事八九不离十。你速速去阳嘉大街买铺子,绝不能拖!”
可是,叶居谯这个时候或许还不知道,他现在所下的这些吩咐,已经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