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上下打量着朱氏,目光凝在其笑意上,同样笑着说出来:“我听说只有纳妾,新郎才不亲迎的呢。大嫂见多识广,是不是这么回事呢?我心中着实忧忿,绅姐儿也太可怜了……”
朱氏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她瞪大了眼睛,像那爬出棺材的腐尸一样。
她死死盯着陶氏:“是你,是不是?是你做的手脚,来害我绅儿,是不是?!”
她急怒之下,竟然生出了多少力气,竟然挣扎着坐起来了。
陶氏“吃吃”笑着,眉眼弯弯的:“大嫂可真是抬举我了?我哪有大嫂这样的本事?这可是临川侯府自己做的决定呢,三公子已经发话了,断不会亲自来迎,还想将这门亲事作罢呢。”
朱氏恨极,虚虚抓了几把,似想将陶氏撕碎了,嘴里叫着:“肯定是你,肯定是你!你这么恶毒,处心积虑不就想着作践我绅儿吗?”
陶氏笑容冷了下来,眉眼渐渐染上寒意,道:“恶毒?我又怎么及得上大嫂呢?大嫂放心,我不像您,我就算再恶毒,也不会阻扰了绅姐儿的亲事,定会叫绅姐儿平平安安嫁到临川侯府的……”
她凑近了朱氏,冷冷道:“还会想办法为绅姐儿添几个年轻貌美的丫鬟来固宠,也好叫大嫂仔细看一看,绅姐儿到底嫁了们多‘好’的人家!”
朱氏伸出手指,颤颤指着陶氏,仿佛就要气得晕倒似的。
下一刻,她却诡异地笑了起来,喘着粗气道:“我绅儿嫁的,当然是好人家。就算侯府再不好,我绅儿也是正经嫁人生子。你的女儿……嫁的……却是一个宦官……哈,不能人道的宦官!陶氏,你……你想哭都没有地方吧……哈……哈……”
陶氏也笑了,眼神阴冷无比,往日贤淑的脸容看着倒比朱氏森寒几分:“宦官又如何呢?我绥儿便是嫁给一个宦官,也一样牢牢压住绅姐儿。难道临川侯府还敢和汪督主作对不成?如若惹了绥儿不高兴,便是绅姐儿嫁到了临川侯府,也一样能被休弃回来,大嫂信不信?”
她笑吟吟看着朱氏,下结论道:“大嫂您放心,绅姐儿很快就能和你一样,尝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
“陶氏!你……你好恶毒!我不会放过你……”朱氏只能双手握拳,凄厉地叫嚣道。
却不知,她连话都说不大声,这些叫嚣听起来可笑无比。
陶氏直起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徐氏,冷声道:“我就是想来告诉大嫂,您就一辈子待在佛堂吧。只要绥儿在汪府一日,您就绝对出不来!不管是您女儿出嫁、三朝回门,还是他日外孙百锦,我都不会让您见到她!”
她眼神冷厉如刀,似将朱氏一片片剃下来:“对了,您还有个最疼爱的小儿子。您放心,我这个叔母会为他好好选一门亲事,才不枉大嫂这么多年对三房的厚爱。”
朱氏翻着白眼,再也支撑不住,滑到在床上,只睁着一双淬毒般的眼盯着陶氏。
陶氏用团扇遮脸,笑道:“大嫂这么看着我,怪可怕的。不过,大嫂您放心,管家之权,到了我手上,就不会交出来。我一定向您学习,将叶家治理好,大嫂您就好好等着吧!”
她声音同样淬毒般:“大嫂,这是您我的,活该让你儿女来还!我女儿已经承受因果了!那么就轮到他们了!”
说罢,她冷哼一声,再也不看被气得昏迷过去的朱氏一眼,甩袖转身离开。
朱氏没那么容易死,她要朱氏活得长长久久,好让朱氏看一看叶家最后会怎样!
甫出房门,陶氏便愣住了。——门外,正站着老夫人计氏,不知听了多久。
陶氏弯了下了腰,淡淡道:“见过老夫人,府中有喜事。吉时将到,儿媳得先离开了。”
计氏手里拨念着佛珠,嘴唇翕动着,欲言又止,倒多了几分生气,不似那木偶泥胎了。
陶氏只当没有看到计氏的神色,轻轻迈步掠过,面色沉静地离开。
她绝对不会与她婆婆一样,任由旁人来折辱自己的儿女,绝不会!
离开佛堂之后,陶氏冷硬沉静的神色便变了,她眼中蓄满了眼泪,神色悲痛不已。
她的绥儿,要出嫁了,要嫁给一个宦官……
无论她在朱氏面前,再如何坚强冷硬,都只是发泄而已。朱氏有一句话说对了,无论临川侯府以后会怎样,叶绅都是正经嫁人生子。
可是她的绥儿,却没有这样的福分。
在汪督主亲自上门求亲之前,陶氏曾无数次想过自己女儿的亲事。
她不祈求绥儿嫁得多么显赫,也不祈求绥儿的夫君多么势重,只希望绥儿以后能够简单幸福。
现在看来,简单幸福,是多么奢侈的字眼啊。
她尚不清楚,以后绥儿过的是什么日子。然而嫁给一个宦官,又能好得了哪儿去呢?
随即,陶氏停住了脚步,用帕子印去了眼泪,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事已至此,她心里再悲痛、神色再凄苦,有什么用呢?
如此只会让绥儿在出嫁之前更加不舍罢了。
她想起了相公所说的五年之期。是了,他们还有五年的时间,五年之后,一切都会有所不同的!
五年之后,他们一家人会克服天大的阻难,一定会将绥儿从汪府接出来的!
就如相公所说的,这五年,就当绥儿进宫当了差事。
这差事,日子是难熬了些,但幸好还有希望,还能看得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