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系为了平息永昭帝的震怒,不仅施行了苦肉计,还故意营造出无比势弱的假象。
因此,太子在东宫养病,皇贵妃范氏除了守候照顾太子,旁的什么都没有插手,就想让永昭帝觉得他们母子只能无奈挨打,先前的专权也是被人设计。
在他们的设想中,这个苦肉计是不能取信于皇上的,但是可以暂缓皇上的怒火,他们就能争取更多应对的时间。
永昭帝只下令让太子好好养病,此外就没有任何表示,好像已经忘了太子监国专权一样,这本该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但是范氏一日比一日难安,总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她伴君几十年了,对永昭帝的性情很了解,不会天真地认为皇上会忘了那些事情,皇上越是没有表示,就说明问题越严重。
她担心的是……废太子。
但是时不与她,在当前的局势下,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待永昭帝这股怒火缓缓消失。
当听到内侍几乎哭着禀告“皇上……皇上在宣政殿下令废太子……”时,第一时间涌上范氏心头的,竟然不是什么恐惧之类的情绪,而是有一种尘埃落定的了然感。
“来了,终于来了……”她听到自己内心这样说道,那种大祸临头的感觉终于变成了现实。
皇上废太子了,终于定了,废太子了!
她还没来得及想着意味着什么,瞬间已经泪流满面,同时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往东宫奔去,不顾背后大惊失色的内侍宫女们。
当她倒在地上的时候,终于清醒地意识到:皇上废太子了,她的皇儿被废了!他们母子从天上掉到深谷里,即将粉身碎骨!
“吱呀”一声,太子妃卫氏推开了太子寝殿的大门,看到倚靠在床头的郑重后,她微微笑了笑。
郑重皱了皱眉头,满眼厌恶地看着卫氏,不耐烦地说道:“你来做什么?本殿不是说过,无需你伺候的吗?粗手粗脚的,让林氏她们来伺候就可以了。”
林氏是太子良娣之一,在郑重养病期间,她一直在其跟前伺候,颇得其欢心。
卫氏听了,双眼眯成了弯月,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起来,笑声格外清脆悦耳。
这样的卫氏,看起来竟意外地有一丝天真娇憨,就好像不识人间疾苦的闺阁娇娘,不再是平时那张端着的厌世脸。
在平淮之变后,郑重便觉得卫氏是灾星,根本不能为他带来福气,就更加厌恶了,平时压根就不想见到卫氏,恨不得东宫没有卫氏这个太子妃。
这会儿看到这样的卫氏,郑重不禁想起了刚和卫氏成亲的时候,深感好奇的同时也有一丝怀念。
这样的卫氏,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了……
“你笑什么?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他这样问道,习惯使然,他语气还是不自觉带着厌恶。
卫氏仍旧在笑着,好像有天底下第一高兴事似的,笑得腰都弯下了,就在郑重忍不住要怒吼的时候,她才说道:“是有事情发生了,不过并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殿下要听吗?”
郑重略有些舒展的眉头又皱在了一起,冷声道:“说吧,本殿听着。”
卫氏特意前来,不就是为了和他说事?不是高兴的事情还笑成这样,她莫不是疯癫了吧!
卫氏直起了腰,双眼仍旧弯弯的,说道:“那么请殿下仔细听好了。今天皇上前去宣政殿听政了,还宣布了一件事。殿下知道是什么事吗?”
郑重冷冷白了她一眼,没有应话。
刚才他还觉得卫氏有年轻时的娇憨,现在却不觉得了,这样故弄玄虚,真是让人生厌。
果然,卫氏就是让他喜欢不起来!
“殿下不知道没有关系,妾身就是特意来告诉殿下的……”她笑眯眯的,语速慢了下来,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皇上在宣政殿下令:废、太、子!”
废、太、子!
郑重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头脑有片刻的空白,什么也想不了说不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一把抓起了床上的枕头,猛地朝卫氏扔去。
“毒妇,你竟敢诅咒本殿?!”他双目圆瞪,恶狠狠地说着,胸口剧烈起伏得快要跳出来。
卫氏轻巧地闪避了扔过来的枕头,还故意顺了顺并不凌乱的鬓发,气定神闲地笑道:“妾身何须诅咒殿下?这的确是真实发生的事情,皇上金口已开,废太子诏书将下,妾身哪里敢拿国本开玩笑?殿下说是也不是?”
卫氏虽然让人生厌,却没有胆子造这样的谣!
这些话是真的,父皇他……真的下令废太子了!——这个想法疯狂涌了出来,顷刻便占满了郑重所有的思绪。
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只能大张着嘴巴呼吸着,置于被面的手早已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死死盯着卫氏,眼珠子都快突出眼眶了,好像下一刻就要将卫氏撕碎。
卫氏却没有丝毫害怕,她继续笑着,喟叹道:“殿下果然还是如此啊,也就只敢对妾身作威作福了。现在皇上下令废太子了,殿下你害怕吗?”
害怕?怎么可能不害怕?害怕到了极点!
许是为了逃避废太子这个真相,许是卫氏的笑容刺激了他,这会儿郑重脑中乱七八糟的,慌乱间竟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卫氏,你是真疯还是假傻?本殿若是被废了,你就不再是太子妃了,下场肯定会很凄惨,你还笑什么?”
“笑什么?当然是笑殿下您呀!妾身凄不凄惨另说,但是妾身知道,殿下您一定会很凄惨。”卫氏答道,止住了笑容,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