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在斯塔内斯特尔湖面上的夜幕一如往常般宁静美丽,但今夜又有多少人能够安稳地入眠?
有人低头无声地祈祷,也有人不时仰望天空,期盼那条冰龙的归来。慷慨虔诚的国王转眼兵刃相向,冷酷凶残的异类,如今却是令人安心的盟友。年长者或许还能平静地将其视为考验,年轻的圣职者们却多少有些彷徨。
神殿的守卫增加了数倍。长长的走廊上,庭院树木的阴影下,都有人不停地来来回回。空气中有着不安的骚动,即使月光依旧如水般温柔地流淌在圣骑士的盔甲之上,也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少安慰。警醒而不安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投向远方——黑沉沉的湖岸,更远处的森林,摇曳的花草和重重的树影中,似乎处处都隐藏着敌人。
但整整一夜,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冰龙在黎明才疲惫地归来,有些气急败坏地告诉斯科特,他没有找到那些安克坦恩的士兵。
数百人的队伍消失无踪。冰龙来来回回盘旋了无数圈,甚至放弃了隐藏自己,低飞过森林,无论向南还是向北,都没有找到他们,倒是吓到了几个林中的猎人。
就算是撤回安克坦恩,也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简直就像是钻进了地底!”伊斯愤愤地说。
话出口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自觉地望向埃德。
“暗河!”
他们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几年那次失败的冒险,他们唯一的发现大概就是那条流淌在卡尔纳克群山地底的暗河……和其中那孤独的骷髅骑士。伊斯至今还记得,那骑士身上的盔甲,证明它来自安克坦恩。
“如果你们说的是穿过龙翼之峰地底的那一条的话……”斯科特微微皱眉,“我去过那儿。也知道它的出口在那里——附近森林里的许多猎人都知道。但里面的通道错综复杂……如果那些士兵真的打算从那里通过……那可是条很危险的路,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天气,很难判断河水会突然涌入哪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就有可能让他们全军覆没……我想他们很有可能只是暂时在什么地方躲起来了而已。”
“……那我还要继续去找吗?”伊斯有些沮丧地问。他讨厌这种单调又重复的任务,连飞翔都变得不再是一种享受。
“当然不用!”埃德立刻回答。
伊斯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我要睡一觉!”他说。
并没有睡上多久,冰龙便再一次向北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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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危机四伏。罗威尔?特纳的葬礼依旧格外隆重。
作为一个圣骑士。罗威尔的剑术不算一流,能使用的法术更加屈指可数,战斗能力甚至及不上许多比他要年轻十几二十岁的同伴;而作为一个曾经的法师。他的法术也完全停留在了十几年前的水平。但他在神殿中受到的尊敬与信任,并不比菲利?泽里这样的高阶圣骑士要低。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像他那样,为了自己的选择而坦然做出牺牲。放弃地位与财富和花费了十年学到的一切,用另一个十年从头开始。无论多么艰难也不曾放弃。
而他的谦和与从容,更是许多人一辈子也学不会的东西。
斯科特始终对他的死心怀愧疚——哪怕再多停留一刻,多看一眼,他或许就能认出被罗莎的父亲扛在肩上的博雷纳。而避免之后发生的一切……所以虽然并不愿再次踏足圣墓之岛,他还是默默地与埃德和布鲁克一起,一直将罗威尔送到了墓室。
岛上混乱的气息在他的皮肤上激起一层寒栗。伊卡伯德正试图照他们之前所说。封住那一点通往异界的空隙,但显然尚未成功。
圣墓中的宁静似乎并未被干扰。火把的微光掠过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名字。悲伤与怀念之中,斯科特却在自己的内心找到久违的平和——直到他猝不及防地看见自己的名字。
惊讶让他的脚步微微一顿,突然间陷入难以形容的恐慌。
他当然知道里面并没有自己的尸体……但那沉默的石棺却像是某种证明——或指责。
他本该已死……却抛弃了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苟活于世。即便有朝一日他能重获安宁,也根本不配躺在这里。
慌乱地移开视线时,他不知道,也无心去留意是否有人注意到他骤然惨白的脸和仓皇的脚步。
但至少,走在他身前的埃德是完全没有意识到的。将罗威尔的遗体安置在石棺中,完成葬礼之后,走向出口时,埃德甚至特意停下了脚步,将斯科特的石棺指给他看。
“肖恩一定很爱你……尽管他永远也不会那么说。”他低声告诉他,带着天真的感动与希望,“我们会找到他……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斯科特勉强一笑。事实上,他并不怎么担心肖恩的安危——无论遇上了什么样的情况,肖恩总能应付的……他当然知道肖恩?佛雷切并不完美,但那种自少年时就刻在心底的,近乎盲目的信任,至今仍固执地存在。
父母去世时他才十二岁……在所有人的呵护下长大,噩梦降临时他茫然无措。他甚至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为父母的逝去而哀恸,就陷入了一堆他从未见过的“亲人”的包围。即使不复昔日的辉煌,克利瑟斯家族依然有不少后裔,大部分空有贵族之名,却没有自己的领地。克利瑟斯是一座破败的古堡,领地也很小,但总是聊胜于无。
那个时候,如果不是肖恩?佛雷切穿着那身似乎从不脱下的盔甲走进城堡,斯科特不知道自己和城堡都会落进谁的手里。那之前他并不喜欢这个过分严肃,脸上总是一点笑容也没有的舅舅。但当肖恩雷厉风行地解决了一切,走到他面前告诉他,城堡还是他的,领地也是他的,但他得开始学会自己解决一切的时候,他已经成了斯科特心目中的英雄。
如果不是因为肖恩……他不会成为圣骑士。
目光无意识地再次拂过自己的名字,斯科特忽然发现,那石棺异常干净,像是不久之前才刚刚被人擦拭过一般,没有多少灰尘。
那不是肖恩会做的事——即便是自己唯一的妹妹的坟墓,在葬礼上出现过一次之后,他都再也没有去悼念过。
一丝疑惑袭上心头。斯科特迟疑地伸出手,摸了摸冰冷的棺盖,又沉默地收回。
那种异样的感觉……
突然发现所有人都停在那里等着他的时候,他歉意地一笑,加快脚步,暂时将疑问与不安都留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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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忐忑的等待中缓慢流逝。一整天,事情似乎没有任何进展,无论是从斯顿布奇还是维萨城,或者灰岩堡,都没有传回任何新的消息,伊斯也依旧没有找到那群不知藏到了哪里的士兵。似乎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看谁先在棋盘上落下棋子。
入夜之后没多久,一艘小小的白船从神殿驶往圣墓之岛。船上的圣骑士匆忙但小心地将一些水果送入旧墓之中,没敢开口打扰正对着面前的图纸发呆的伊卡伯德。
但他并没有立刻离开旧神殿。谨慎地确定周围并没有其他人时,他抬头看一眼古老的女神像,迟疑片刻,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另一边的墓室。
圣墓之中并没有什么长明的灯火,厚重的墓室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微弱的星光,整个墓室陷入完全的黑暗,潜入者静静地站立了片刻,才缓慢地摸索着向前。
他不敢点火照明,但熟悉这里的布局,没过多久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要寻找的东西是藏在旧墓之中,但今天看见斯科特?克利瑟斯站在自己石棺前的神情时,他才意识到,他或许一直都找错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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