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克西斯的父亲死于精灵的围攻,萨克西斯则死于斑叶龙爪下——十分凄惨地死无全尸。
埃德知道这个。他只是一时间无法理解,那仇恨何至于如此强烈,仿佛几千年的时间也没能消磨半点,即使复仇的对象只剩了唯一的一个,而那一个本就已衰老将死,也不肯放过。
但是……毕竟惨死的不是他。
“可他怎么知道叶影在这里……他怎么知道只有它还活着?”埃德不解地喃喃低语,心中更加不安——那强大的幽魂,竟似乎无所不知。
带着难以形容的失落,伊斯蔫蔫地看了他一眼。
“有个传言。”他说,“因为是斑叶龙的事,我们冰龙其实并不是很清楚……但据说,萨克西斯在出生之后的几百年里一直被他的父母保护得很好,谁也不知道他的存在。在他父亲雅纳克加死后,一条斑叶龙揭穿了这个秘密,他才被追杀至死……而叶影是雅纳克加的‘朋友’——他自己说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泄的密。”
这样的仇恨太过刻骨铭心,无论叶影是死是活都不可原谅……所以他才能猜到萨克西斯可能的去向,却已经来不及做任何事。
这原本与他无关。但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大概是想要阻止萨克西斯的吧?
埃德突然很想给他神情黯然的朋友一个拥抱——即使他不会喜欢这样的安慰。但他才刚刚伸出双臂,伊斯便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你最好去看看那些精灵。”他说。
埃德愣了一下,立刻跳了起来:“他连精灵也不会放过吗?!”
“谁知道呢。”伊斯漠然回答,“反正也是顺路……”
话音未落,埃德已经消失了。
伊斯沉默地盯着那片空地,直到迷雾缓缓夺回它们的领地。
“出来。”他说。
迷雾中闪烁出点点微光,仿佛夏日傍晚的萤火,忽明忽灭,渐渐凝聚出一条巨龙的影子。
朦胧的雾气里,那沉默的影子苍老又年轻。它变幻着,仿佛双翼一挥,便已经历了从诞生到枯萎的数千年时光,而在下一个瞬间,又强壮如新生。
它看起来几乎是真实的。
“……这就是你得到力量的方式吗?”越来越难以压抑的愤怒让伊斯的讽刺变得更像是指责,“吞噬灵魂……先是你自己的另一半,然后是另一条龙?”
——在这之前,或许还有白石岛上那些默默无闻地死去的私语者。
上一次面对萨克西斯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怀疑……那灵魂的气息太过混乱,而那座遗世独立的小岛,即使在海风与阳光之下,也透着一丝阴冷。
他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能这样直接吞噬灵魂……这比所有已知的死灵法术都还要可怕。
“它的记忆已然没有后代能够继承。”萨克西斯并不否认,“它的灵魂迟早会消散,就像从不曾存在……为什么要浪费呢?”
伊斯怒视着它,却也警惕地做好了准备。
然而萨克西斯笑了。
“别紧张,晶冠之子。”它说,“我既不打算吞噬你的灵魂,也不会占据你的身体……没有这个必要。”
“……那么你想要什么?”伊斯冷冷地开口,“只是想跟我友好地打个招呼吗?”
“我原本没有料到你这么快就会出现。”萨克西斯回答,“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们可以用更和平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你手上有一样属于我的东西。”
“我得到的东西都属于我。”伊斯毫不客气地说。
他当然知道萨克西斯指的是什么。那根手杖……雅纳克加为他的精灵恋人制造的魔法手杖,照理来说,的确属于萨克西斯——但这样的“理”,并不是巨龙所遵循的规则。
对龙而言,无论用什么方式,占有就等于拥有,除非它愿意放弃……或不得不放弃。
“……需要的时候就像条龙,不需要的时候就像个人类。”萨克西斯摇头,“小家伙……这样是不对的。”
“……别这么叫我!”伊斯低吼,本能地想要展开双翼,又强压下了他的愤怒与冲动,:“没有什么需要或不需要……我只是一条龙!”
这是片沼泽,巨龙过于沉重的身躯会轻易陷入其中。当然,他能冻结这片土地,但萨克西斯也能让它恢复……而对付一个没有实体的幽魂,尖牙利爪都毫无用处。
事实上,不需要谁来提醒他也知道,无论变成什么他不是萨克西斯的对手……但他仍执拗地不肯后退一步。
他答应过叶影会让那根手杖里小小的世界成为它的坟墓,他答应过在它沉睡于那个世界之后彻底毁掉手杖……承诺就是承诺,他答应了一定会做到。
“瞧,我知道你以永恒之灵起了誓。”萨克西斯平静又耐心,“我也不介意你把这个老家伙的尸体扔进去,它毕竟是我的同族……不过,说起来,你真的知道该怎么打开那个世界的门吗?”
伊斯没有吭声。
“……你不知道。”
萨克西斯低低的笑声让他浅蓝色的眼睛无法控制地变成金黄,而它的下一句话则彻底激怒了他:
“或者你其实知道。你也确切地知道它到底有什么用处,却欺骗了你的‘朋友’,就像你编织出的其他谎言……这样看来,你还是更像个人类呢。”
巨龙的怒吼在它吐出最后一个音节时轰然炸响,疾风让雾气如波浪般疯狂地翻涌起来。银白色的身影径直撞向那漂浮在空中的幽魂,即使明知那毫无用处……它不知道还能怎样发泄它汹涌燃烧的愤怒。
“你甚至连另一个我好心的警告也没有告诉过他吧?”萨克西斯的声音随着他的影子一起渐渐消散在雾气中,却依旧尖锐冰冷,直刺灵魂,“让我问你同样的问题,晶冠之子——你到底想要什么?或者,你到底为何而生?”
冰龙愤怒地咆哮着,撕咬着它无法触及的东西。它看起来就像是发了疯,甚至毫不在意腐臭的淤泥溅了它半身。
然后它突然停了下来,像是冻结般僵在那里。
飘散的雾气间,隐约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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