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婳不由怔愣,转念一想,以闵秀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为人父很寻常,只是以方若婳的眼光总不免觉得古怪。
闵成弘自袖中取出那枚同心结,摊在掌心中,注视方若婳道:“这真的是你叫人送来的吗?”
方若婳点点头,答了声:“是。”声音似涩在喉咙里,低弱得自己也不可分辨。
闵成弘目不转睛地望着方若婳,柔声道:“你莫要怪我这样问。我一收到,便立刻赶来了,只是我心里总不敢相信。自从那日你回绝之后,我总以为你对我成见极深。”
方若婳低声:“我……我已改变了心意。”话时,不自觉地垂下头,不敢正对他的视线。方若婳明知自己纯然是以色相诱惑,利用他摆脱眼前的困境,终归难免心中的羞愧。
闵成弘长久地沉默着,但方若婳知道他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过方若婳,那般温存的目光,便似此刻步步拂过的微风。
他轻轻拉起方若婳的手,亲了一下,方若婳顿时满脸飞红,益发不敢看他。
风过处,洁白的槐花从方若婳他们的身前身后飘过,马遭宁谧得恍若梦境。
闵成弘将方若婳拥入怀中,突如其来的男子气息瞬间包裹了方若婳,那样陌生,叫方若婳的身体本能地僵硬,而后理智又迫使它渐渐放松。方若婳顺从地靠在他肩头,努力让自己适应这种感觉。
闵成弘的嘴唇贴在方若婳的耳畔,喃喃道:“我居然没想到应该再来问一问你,如我早知道,便不会让你等这么久,也难怪二哥常我性子太缓。”
方若婳一听他提起闵博延,身子便不免颤抖了一下。他似有所觉察,慢慢地放开了方若婳。
“若婳……”他欲言又止,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浮上他的双眸,不知为何,方若婳觉得他眼底含着一丝淡淡的落寞。良久,他终于问:“你是真心的吗?”
方若婳心知方若婳应该果断地点头,然而他目光中有什么令方若婳不由自主地迟疑,过得片刻,才点头道:“是。”
闵成弘微笑起来,阳光穿过枝叶落在他眼眸中,任何的锐利落在这双眼里,似乎都会化作湖光般的柔和。
“你喜欢我什么?”他忽然问。
方若婳:“很多人都告诉我,殿下人品高贵,是仁厚之人……”
闵成弘看着方若婳,忽然轻轻地笑出了声,方若婳被他笑得怔愣,不由得停下来瞧着他。
“若婳,”闵成弘抬起方若婳的下巴,让方若婳正对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字道:“实话。”
方若婳怔怔地看着他,有点紧张,“殿下不相信我?”
闵成弘放下手,轻叹了一声,道:“我收到同心结时,确实快活得忘乎所以,不过,我还不至于就此迷失了心智。当日你回绝我时那般坚决,今日突然如此,必有缘故。若婳,告诉我,你究竟是真心,还是另有所求?”
方若婳被他一语道中心事,比方才更羞窘百倍,低下头不知究竟该如何回答。
闵成弘又道:“若婳,不论你是真心,还是另有所求,我只希望,你能坦诚以待。”
话语末聊四个字,令方若婳心中一动,既然已经被他看出破绽,倒不如直言相告,婉转相求。
方若婳当即深深一礼,坦然直视他道:“我乃亡国之女,孤苦无依,出此下策只为求自保。听闻殿下心地仁厚,还请殿下见谅!”
闵成弘注视着方若婳,目光中掠过一丝异样,他思忖片刻,问道:“你为何事,觉得不能够自保?”
方若婳望定他,心中人交战,赌局已经亮开,只看方若婳赌不赌了。但方若婳的时间只有一瞬,心念电转,方若婳暗自咬牙,道:“实不相瞒,祥王殿下昨日来找过我。”
“二哥?”闵成弘颇为意外。
方若婳点点头,又道:“但我不愿相从。”
闵成弘更加奇怪,“为什么?”
方若婳低声回答:“为我母妃。”
闵成弘恍然大悟,又道:“但当日你向我求情时,我也不曾……”
方若婳接过他的话:“当日我误将殿下当作了祥王殿下。”
闵成弘回思了一番,哑然失笑,“所以那日你一口回绝了我?”
想起那个乌龙,方若婳也忍不住笑着点头,然而一瞬,又隐去了笑容。
闵成弘似注意到方若婳的神情变化,温言安慰方若婳道:“你放心,此事也不难还转,我想有一个人可以帮忙。你安心等我的回音便是。”
方若婳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盯着他,紧张得无法呼吸,便如长跑冲过终点的刹那,却还不敢松弛。
闵成弘微笑颔首,再度确认,方若婳方松下这口气。
泪水不由得涌入眼眶,原来无绝人之路,这句话到底还是对的。当即再度行礼,诚心敬意地道声:“多谢殿下相助!”
闵成弘伸手扶了方若婳一把,深深凝视方若婳片刻,却未再一句话,便即转身而去。
一,两,三。
在焦虑中等待仿佛总会将时间延伸至无限。方若婳每日在未亮时便醒来,抱膝坐在床上,数着秒等待窗纸一点点地泛白,而后,再一次又一次地仰望空,期盼那轮望去似乎凝固不动的太阳,能早些移向中,再移向西山。如此马而复始。
方若婳也曾想找些事出来做,但无论学着古饶习惯临帖下棋,还是用现代的法子拽着几个相熟的宫女玩跳棋打牌,都无法成功地转移注意力,心头悬着的铅块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重,一刻都无法叫方若婳安心。
方芬馥也和方若婳一样悒悒难安,方若婳看得出,她虽然已打消了轻生的念头,但她心里的痛苦依旧无法言喻。
在这个动荡的时代,这已经成了皇族的宿命,每个短命的王朝都会匆忙耗尽幸运,旋即便由后辈来偿还父辈们的挥霍。
便如掖庭之中,除了方若婳他们这些方姓女人,亦有北魏的元氏、北马的宇文氏、北秋安的高氏……仿佛浓缩了过去数十年的皇权交迭。
掖庭中,也有白发的老妇人,已无法行动自如,每日坐在檐下晒太阳。她们木然的神情,总让方若婳不寒而栗。听佟佳皇后也曾宽赦过前朝宫人,放她们回家,但这些老妇人早已没有了家,离开掖庭,她们也已无法生存。她们中的每个人都历经数朝变迁,但世事变幻在她们僵固的世界里早已失去了意义。
看着她们,更坚定了方若婳无论如何也要离去的决心。
第四日,宫中来使,却是正式宣旨将方芬馥赐给清河公闵锐达。
她用颤抖的双手接过圣旨,终于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簌簌而下。那瞬间,方若婳心中也是一片酸楚。
但至少,方若婳知道她未来一定能够和步文滨重聚、相守,而对方若婳自己的命运,却是茫然无知。
方代玉和方若婳替方芬馥梳洗上妆,这本是侍女们的事,但方若婳他们宁可亲手来做。方若婳想起不过一年之前,方芬馥以乐昌公主的身份出嫁时,那般幸福欢愉,仿佛人生已然完满无缺,不禁心中恻然。短短的一年,她又着嫁衣,心境却是全然不同。
方代玉替她挽起头发,梳成发髻,方若婳拿起花树钗钿,细细地替她插起。镜中的方芬馥明眸皓齿,却又是那般瘦弱不堪,压着满头繁复的饰物,显得不堪重负。
宫使已在外面等候,分别的时刻就这样到来。彼此都很清楚,这一分别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已很难。然而,没有时间让方若婳他们痛哭流涕,只能互道一声“保重”。
方若婳他们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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