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传,闵锐达也听了,却满不在乎地回答:“我忠于至尊,又不是忠于皇太子。问心无愧,我怕什么?”
这些林林总总,也不知闵星渊和佟佳皇后听了多少。
但自二月那一次在仁寿宫之后,方若婳就再也不曾听他们谈论起太子废立之事。
承福十八年的秋,便在人心不安的揣测中到来。
九月,闵嘉颖率残兵归来。据这一战因为瘟疫而惨败。
到这会儿,佟佳皇后惦记的只有闵嘉颖一个人,问出信使“汉王殿下平安”几个字,方才稍稍放了心。年迈的人对最的孩子总是格外疼爱一些。
佟佳皇后以前也自称“老婆子”,可如今她才是真的显出老态了。
老的特征之一是,会将一件事反复地念叨,闵嘉颖这几日都挂在她嘴上。想必方若婳不是唯一的一个盼望那位皇子赶紧回来的人。
闵嘉颖回到榆乐,来不及换衣裳就冲入安仁殿。母子俩直接抱成一团。
闵星渊的五个儿子里,闵嘉颖无疑是最漂亮的一个,闵秀的眉眼也很精致,但他没那么多修饰,而闵博延,他的轮廓太硬,大约没人会用“漂亮”形容他。
话回来,一个像闵嘉颖那样的漂亮男人哭得涕泪交加,可不是什么赏心悦目的事。
但在佟佳皇后眼里是两回事,闵嘉颖只消一句“阿娘,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就逗下她的眼泪,汹涌滂沱。
方若婳他们耐性地等着他们哭,稍稍减轻了程度,适时地递上热手巾。
闵嘉颖擦了脸。“阿娘,我差点再也见不到你。”吸一下鼻子。
“真难为你!”佟佳皇后万般怜爱地摩挲他的脸,“自从你走后,我哪一日不是担着十二分的心?当日高丽犯境,丘涵容曾力劝至尊宜和不宜战,可惜,至尊未肯听从。”
“哼,别提丘涵容了!就是他,差点害了臣的性命!”
佟佳皇后大吃一惊,“怎么回事?——他怎么敢?”
闵嘉颖冷笑,“臣哪里知道他是怎么回事?臣只知道,这一路上,他几次三番陷臣于险境,分明是有意害臣!”
“阿谅!”佟佳皇后责备地提高一些声音,语气却依旧温和,“丘涵容乃国之柱石,不可妄自揣测。”
闵嘉颖没好气地:“臣哪里是揣测?是明明白白的事,不容臣不信。随在臣身边的人多了,阿娘召来问问便知。”
佟佳皇后微微笑笑,“我若召他们来时,会不会听你在战时,躲在后营帐中睡觉,不肯亲临前线?”
“哪个这样我?!”闵嘉颖恼羞成怒,腾地站起来,忽一眼看见佟佳皇后似笑非笑的神情,又红了脸坐回来,“阿娘,你怎么倒不信自己儿子的话?”
佟佳皇后笑着又摩挲他一阵,方道:“你也累了,快去歇着吧。”
闵嘉颖告退而去。
佟佳皇后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又一丝丝地隐去。
良久,她转脸吩咐:“去看看至尊在做什么?我有事要见至尊。”
观颜察色,方若婳大约能猜到她要些什么。那“区区一个妇人”几个字纠结于她心中已久。然而,旁观者可能更清楚,她纠结的不过是那一刻的轻视,并非来自那句话的人,而是另一个人。她原以为自己在那人心目中的地位颠扑不破,然而,在那一刻,她突然发觉自己脚下空了。
方若婳能想像得出那种感觉,恐惧而茫然。
她进了闵星渊的书房,摒退众人,关起门来了许久的话。
晚间方代玉来找方若婳,带了闵星渊新赐的茶叶。居然也对方若婳提起这件事来。她如今待在佟佳皇后身边的日子少了,毕竟她来算是嫔妃,大约佟佳皇后觉得使唤她不若使唤方若婳那样名正言顺。但方若婳丝毫也不奇怪,她还是能那样快就听各种事情。
“至尊要预备着改朝换代了。”
方代玉的话越来越大胆,足够叫方若婳打个冷战的。方若婳有时惊讶,她难道就真的不怕方若婳去告密?又苦笑,方若婳的性子似乎是被她吃定了。
方若婳没有回答。方若婳想她也只不过需要一个听众。放眼这宫里,能听她在这些话的,也只有方若婳罢了。
“一朝子一朝臣。”方代玉又。
方若婳觉得她的法挺有意思,一朝子一朝臣,不是该由下一任皇帝来考虑吗?
这些话方若婳只是想一想,并不出来,方若婳专注于茶炉,仿佛那是方若婳一生的事业。方代玉碰着茶盏沉思。偶尔,烛火“噼啪”地轻爆一声。
良久,她喃喃地自语:“不知祥王当上皇太子之后,会如何?”
茶汤一层层地泛上来,像细的雪片。方若婳提醒她:“至尊还没提过此事。”
“如今看来是迟早的。皇后十分坚持。还营—”她停下来。
方若婳涌起几分好奇,抬头看看她,“还有什么?”
“前几日至尊处死了一个上柱国,你可曾听?”
方若婳回想了一会儿,“至尊和皇后提起过,姓丰。”
“丰光赫。”方代玉完整他的名字,“也算战功赫赫的人物。”
“那又如何?”
方代玉勾一下嘴角,眼里却殊无笑意。“听是谋反罪处死的。其实人人都晓得他不会谋反——他当日领兵出境去桂州打顾氏反军,他本是不愿去的,至尊又不是不知。回来了又他领兵在外欲谋反,哪有这样的事体?”
方若婳瞅瞅她,果然“听”得不少。
“倒是,他与闵锐达有些旧怨。”
方若婳淡淡地一笑,拦住她的话道:“也未必那么多是非——丰光赫的儿子如今是祥王府亲信,不是吗?”
方代玉转过脸来,盯方若婳一眼,笑,“你也知道得不少。”
方若婳暗暗地叹一口气,不知方若婳他们如今为何这样。若方若婳他们已没有了往时的亲密,方若婳他们却又依然在一处推心置腹地谈论这些再不会跟别人起的事。可若亲密依旧,却又总隔阂着什么,仿佛方若婳他们之间架着一根刺,时不时地扎一记。
方若婳添茶汤给她。“我知道得当然不少,我还知道至尊赐你这新茶的意思呢。”闵星渊看方代玉的眼神常有些异样,连方若婳都看得出来。
方代玉的脸色立时变了。
方若婳失悔,去握她的手,“方若婳不该提。”
方代玉低头望着方若婳他们握在一处的手,叹口气:“我现在也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样的法子也不能再用一次了。”
方若婳沉默无语。
“你在想什么?”方代玉问。
方若婳看看自己的手,仿佛浸着血色,黯然地摇一下头。
“你还在想她……她的事吗?”
方若婳吸口气,:“偶尔。”
“我常想。”方代玉抱膝坐着,看上去很无力,“你得对——会做噩梦。”
方若婳过去紧紧拥抱她一下,自那件事之后的第一次。
这一年的冬至,闵彬郁十分低调,未曾接受任何官员的朝贺。
但是他的情形,并不比去年的此时好多少。
当方若婳开始留心关注这一切的时候,方若婳才发觉,觊觎东宫的远不止闵博延一个人。不免可笑,当初只因先入为主,总以为他才是唯一的“坏人”,所有的阴谋只有他一个人会用。其实怎么会。
闵秀,甚至还有闵嘉颖,同样虎视眈眈,因而闵彬郁这位子即使暂时稳定了,也会很快地被再度撼动。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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