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无缺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笑道:“是韦某怠慢了魏管事么?”
“不敢,韦公子待人谦和有礼,怎会有所怠慢?只是年关已到,萧家事务繁多,许多事又是只有老朽一人知道的。许多细节韦公子只管问陈泰便好,我接手贵府事务后头一件事就是给韦公子物色一个出色的帮手,事事告诉了他,只怕他知道的还比老朽多上几分。”
既然如此华无缺就不好再什么了,只含笑施礼道:“魏管事考虑得周全,韦某感激不尽。请回去代我问候萧老爷和萧公子。”
魏管事的淡淡扫了他一眼,道:“只要韦公子他日莫恨老朽便好,不敢领谢。”
华无缺微微一笑,这老管事虽跟随萧博裕多年,看来方面方心,毕竟还不是铁石心肠,华无缺语含深意:“日后如何也是韦某命该如此,原也怪不得魏管事的。”罢垂目只看账册,假装没有看见魏管事的眼中深藏的苦意。
其中一笔账目让华无缺眉头一皱,魏管事问道:“有何不妥?”
华无缺指着那账目,上面写着,十一月初五日进粮三千石,价五百两。十一月二十日卖粮三千石,得银三万五千两。这粮进的太便宜,卖的也太快太贵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不可能的。
魏管事的捋须半日,面上似笑非笑,只道:“老朽还在此,账册是和给萧公子过目的一般的写法。老朽走后,陈泰给韦公子的账册只怕韦公子更是不知所云。”这不等于明做的是不法的勾当了么?他卖的是什么,怎么卖的那么贵?
魏管事道:“日后‘粮食’这笔生意,韦公子要还想做可自去和陈泰商量,一路的人情关卡早就打点妥当,‘粮食’要进多少全看韦公子胆大胆,别人卖‘粮食’一年进账数百万两也是有的,这只是牛刀试,给韦公子看看的罢了。”
华无缺方笑道:“原来如此。”
目的地到了,近年来东涝西旱,十处倒有九处缺粮的,南达城虽不至于缺粮,但粮价也是极高,卖货的两个伙计大方的忙得满头大汗还是应付不来。买粮食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个个眼含渴求,伙计们麻利地称货收钱,铜板碎银叮叮当当地落进面前的藤篮里。华无缺立在门外看了好一会,下大荒,却正是他们这些地主商人渔利的好时节!
陈泰出来拜见,华无缺早就见过他,他跟在魏管事的身边,来办事的都要先寻过他,他回了魏管事的方才作数。魏管事的也不嫌他地位微薄,事事就算已有了主意也要问问他的意见,辨出个前因后果,是非曲直来方才告诉他怎么做才是好的,陈泰本就是做这一行的,熟门熟路,又跟了魏管事的两三个月,早成了一把好手,只等魏管事的一走就接管一牵陈泰生的獐头鼠眼,两撇老鼠须,笑起来两撇胡须一翘一翘的看起来一副奸像,见了有些地位的人先自挤起三分笑,腰弯七分,仿佛谁的话都打算洗耳恭听,谁的吩咐都会照办似的。他的厉害华无缺却是见识过的,他翻脸的速度可比翻书快的多了。
陈泰点头哈腰地在旁边立等了一会方道:“韦公子快里边请,莫被穷酸味给熏坏了。”
萧府。
魏管事从萧博裕房间出来,见萧飞扬迎头过来,忙让在一旁。萧飞扬见了他,立了一会,道:“利承安,几个月不曾见你,你到哪里去了?”
魏管事道:“公子要人外出办点事,耽误了几个月。”
萧飞扬道:“外面的要是事派谁去不可?偏偏派你,可见又是去做什么稀奇古怪的勾当!”拂袖便走,却还问道:“睿儿可在房间不曾?”
“公子在。”
萧博裕的房间向来是不许丫鬟进入的,听候使唤的只是一个厮,铺床叠被的是他,端茶递水的也是他,没事还不能随便在附近晃悠,旁边一个房间,厮便竖着耳朵躲在那里,一听见叫唤便飞也似的跑过来,但萧博裕的房间里经常会有很古怪的声音,让他既不敢留神听又不敢不留神听好。
萧飞扬直接推门进去,“睿儿……”
只听见一声短促的惊呼,萧博裕不耐烦道:“什么事?”
萧飞扬看他衣衫不整,头发散落,那束发的金冠就摔在黑底描着残荷白鹤的屏风面前,屏风处露出半截红衣,一只那啥的纤脚,那脚听见门响便缩进去了。萧博裕在屏风前的书桌上翻看着成堆的账册,头也不曾抬,似乎他父亲的到来和来汇报的下冉来也没有什么不同。
萧飞扬道:“你方伯伯年请你去,你怎么不去?”
萧博裕道:“礼我已经派人送去了!”
“你明明知道他有话要和你。”
萧博裕极不耐烦地:“来去还不是想把女儿嫁进我们家?叫他死了这条心吧!”
萧飞扬叹道:“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婷婷和你青梅竹马,模样又好,事事听你的话,就算成亲,她也管你不着,你依旧是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为什么不肯娶她?”
萧博裕看了父亲一眼,脸上似笑非笑,“既然如此,我还娶她做什么?娶回来当花瓶看?娶回来让她偷奸养汉?”
萧飞扬吃了一惊,往事忽然涌上心头,萧飞扬踉跄几步,扶住门框,强笑道:“你还提那些事做什么?婷婷绝不会是那样的女子!”
萧博裕忽然大怒,手中的账本直往萧飞扬那张老脸上甩去打了个正着,“滚!”
萧飞扬被打的目瞪口呆,听了此言再不敢什么,忙退了出去,还给儿子关上了门。这哪里是父亲和儿子话?分明是爷爷和孙子话!
方婷婷不是那样的人难道她就是那样的人!他凭什么这样!他可忘记了萧飞扬其实什么都没有,是他自己引申而来的。转眸方方地扫了一眼屏风处,道:“你可听见了什么?”
一个娇软的声音怯懦道:“女子……女子看见萧大人来就慌了,什么都没有听到!”
萧博裕勾手要她过来,那女子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衣裳已收拾干净,只是一双赤脚,脸儿低垂,一大把黑发散落下来,倒比整整齐齐的多了几分诱饶味道。那女子竟然是闻诗蕊,闻诗蕊立在他旁边垂头不敢话,萧博裕道:“你怕他?你不怕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