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幽眼神暗了暗, 却拒绝了这个提议。
“不。”他站起来,“先打珩洲。”
“这, 可宁舟剑尊实力极强, 据当年是一剑横挑十九派的厉害角色,凌云剑派又全是剑修, 咱们……要打珩洲,实在是比较吃力啊……”黑风妖尊不理解他为什么拒绝,过了好一会儿, 才有些反应过来。
将近七百年前,玄幽曾经去过瀛洲一次,似乎还欠了问道门人情。
他想到这里,又有些不可思议。
和人修之间还有什么道义好讲?这家伙心狠手辣,死在他手上的妖族不计其数, 这个时候反而对人修手软?
玄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臣只是提个建议。”黑风妖尊低着头道,“您什么就是什么。”
罢了, 他要打珩洲就让他打,若是他死在郑宁舟手上,自己再干掉白吼, 玖洲就是他黑风的下了。
求之不得。
……
问道门的情报部门办事效率一流, 虽然经历了重重辗转和曲折,周竹桢的信还是很快递到了玄幽桌上。
一清晨, 玄幽查看属下呈上来的各种奏折的时候, 在玉简堆里抽出了它。
他把神识探入玉简之内, 刚读了两行, 神情不由得一滞。
见信好:
多年未见,不知道友近况如何?听闻道友日前晋入六阶,南面称尊,未能遣使祝贺,深表歉意。
而今七洲动乱,道魔妖鬼四方无一幸免,吾见之甚哀,又痛其相残,夙夜忧思,再三斟酌,唯有一法可解。若道友愿约束妖族,人妖两族,或可化干戈为玉帛,互为盟誓;吾当联通各派,制约魔门,而后媾和鬼族,从此以后,三族互为盟友,除怨恶,立法度,保此界安稳,开清平盛世。此吾毕生之夙愿,若能相助,感激不尽。
道友双亲皆为歹人所害,是为坏魔封印,毁此界于一旦。若能保全,则灭其气焰,败其奸计,妖尊若泉下有知,也当欣慰;反之,则亲者痛,仇者快,鼠蚁窃意,众生皆苦。
若道友考虑妥当,可随时遣使,前来瀛洲相商。
问道门首座太上长老
周宸元上
玄幽捏着玉简怔住。
他握着那枚玉简,坐在那里很久。
保此界安稳,开清平盛世……么?
额角的魔纹突然开始发烫,在他皮肤上蜿蜒扩张。
玄幽头痛欲裂,剧痛如同一团烈焰,灼烧着他的理智,让他想要毁灭一切,甚至连自己一同毁灭掉。他咬着舌头保持着那一点清明,艰难地同魔纹斗争。魔纹似乎受到某种阻力,向前推进的速度停滞了,时而蔓延,时而后退,开始和他拉锯战。
他痛得咬破了舌头,血腥味溢满了口腔。
很熟悉的味道。
就像他吞噬过的那些血肉一样。
玄幽恍惚间听见了一声声惨叫和哀鸣,有人在他耳边怨毒地咒骂,有人凄惨地哭泣着哀求,那些声音或尖利或细碎,紧紧围绕着他,哪怕他封闭了听觉,仍旧无法挣脱。
那是他吞噬过的修士,有妖族,也有人族。
他早就回不去了。
他已经卑劣至此,甚至为了增长修为,做出了吞噬同族这种伤害理之事,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去救赎别人?
半妖半魔的他,早已为世间所不容。这条路从来只能走到黑,他当不了圣人,只能滑向通往地狱的深渊。
他在剧痛之中攥紧了手中的玉简,咔嚓一声,捏碎了它。
……
当年十一月四日,玖洲万妖齐出,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进攻珩洲,一路所向披靡,所过之处,白骨露野,血流成河。
玄幽率军亲征,兵临凌云剑派。
金色的护山大阵矗立在他眼前,玄幽召出长刀,狠狠砍上了护山大阵。
阵法剧烈波动起来,一道道金色的阵纹被刀锋击破,又迅速出现更多的阵纹补上空缺,纵使受到成千上万的攻击,也牢牢守护着整个凌云剑派。
黑风妖尊化出了原形,巨大的黑豹口吐烈焰,灼烧着金色的护山大阵,然而这看似薄弱的阵法却十分牢固,纵使他拼尽全力,也没能烧穿一个洞。
几乎没有妖族修习阵道,他们也不用阵法这种东西,因此对护山大阵知之甚少。凌云剑派也是有着上万年传承的大派,护山阵法的等级很高,门派内的积蓄也不少,虽然是被上千名高阶妖修围攻,支撑个十半个月还是足够的。
黑风妖尊攻击了半阵法,自己都有些疲惫,阵法还是完好如初,他不由得有些泄气,又十分恼火——这些人修搞出的东西怎么这么麻烦!
黑豹一族向来聪明狡猾,比其他的妖修要多几个心眼。他等候了一会儿,见玄幽那边久攻不下,眼睛转了转,突然有了一条毒计。
他朝着玄幽的方向飞去,把自己的计策了,玄幽同意了。
黑风妖尊就带了手下的数十名亲卫往后面去,不一会儿,押了一群人族过来。
这些人族是他们在路上捉到的俘虏,原本是用来当储备粮吃掉的,其中既有修士,也有凡人。黑风一抬手,在地上立了数百根木杆,把这些人族全部都绑在了木杆上。
然后架起热锅,命令手下的亲卫开始残杀他们。
他们刻意折磨,用了很多惨无壤的酷刑。有的妖族剥掉人族的衣服,用热油从头顶淋下,烫得人族皮开肉绽;有的妖族砍断人族的手臂,扔进热锅里煮烂,当着人族的面大吃大嚼;还有的妖族用匕首挑断了人族修士全身的经脉,最后剖出丹田,让他们活活痛死……
护山大阵外哀鸿遍野,那种惨叫已经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场面如同人间炼狱,极其血腥,惨不忍睹。
宁舟剑尊放下手中的玉简,把手上的储物戒指取下来,抹去禁制,放在桌上。
她召出了自己的本命灵剑,提在手上往殿外走。
“师尊!”景衍从殿外一步跨入,一眼就看到桌上的储物戒指,惊得魂飞魄散,扑过去死死抱住她的腰,“您别冲动,别冲动,宸元传讯她已经到了珩洲,很快就赶过来了!”
宁舟剑尊叹了口气。
她把灵剑搁在一边,用力掰开了他的手,双手扶住他肩膀。
“衍。”她声线微沉,却带着几分温柔,“这是我身为门派首座,必须承担的责任。”
景衍脸色苍白。
“你知道的。”宁舟剑尊轻声,“为师先前在魔封印一役中受了重伤,本源过耗,即使无灾无祸,至多再活一百年罢了。而我今日若是不出面,任由他们在我凌云剑派山门之外残杀人族修士,门派的声誉和形象必将受到重大伤害,这是再活多少年都补不回来的损失,也会让我有愧于心,抱憾终身。”
景衍泪流满面。
“身为剑修,能够死于战场,是一种无上的荣耀。”宁舟剑尊露出一个微笑,“未来的路,师父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你要好好保重。”
她轻轻拂开了他的手,拿起了一边的灵剑,往殿外走。
“师父!”景衍突然在背后大声喊她。
宁舟剑尊顿了一顿。
“您放心,我会好好保重,也会守护好凌云剑派……”他明明整个人都在颤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还是硬撑着完了一段话,“我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剑修,绝不会辜负您的教导……”
宁舟剑尊没有回头,她背对着景衍,露出一个略带苦涩和欣慰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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