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顾锦宁,小脸儿挂着泪,抽噎不止,活脱脱是幼年丧母却被恶奴欺凌的可怜姑娘。
陈氏见状也忙上前,和老夫人一起轻声安慰:“我的小祖宗,莫哭了,那么多外孙里,老夫人最疼你,那李妈妈已经被赶去庄子上了!”
顾锦宁抿着嘴点点头,泪眼望着慕容老夫人道:“谢谢外祖母,锦宁知道您最疼母亲和我。”
老夫人经不住别人提起早逝的女儿,尤其是被外孙女提起,不由也红着眼眶搂住顾锦宁,一老一少颇有点同命相怜的意思。
慕容博则脸色铁青,气得直咬牙。
他本打算将话题引到李妈妈身上,指责顾锦宁不顾念旧情,让慕容老夫人开口,将李妈妈再送回国公府。
没想到顾锦宁倒先提起旧情,还专挑老夫人的软肋。
不是他非要与孝子置气,而是他本就生顾锦宁的气。
如果不是顾锦宁将李妈妈撵走,慕容博有信心,连一年都用不了,他的计划便会实现。
不知道这个外甥女哪根筋搭错了,以前什么都不管,现在居然不仅管,还要坏他好事。
慕容博面露讥诮,睨着顾锦宁道:“我看呐,锦宁比我姐夫强多了,不仅能收拾住下人,还能和权贵关系不一般。”
顾锦宁呆呆地看着他,茫然地问:“小舅,你说什么权贵?锦宁不明白。”
“呵……”慕容博冷哼,阴阳怪气的,“小舅别的不多,朋友那是多得很。这两日我不止听一个人说,你被贵妃娘娘召进宫,又被玄王亲自送回府。”
“小舅,玄王说了,他是顾念我父亲的辛劳,才对我多加照拂。”顾锦宁说着,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扑进老夫人怀里,哽咽道,“呜呜……外祖母,小舅好凶,锦宁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站在顾锦宁身后的秋桐,此刻脑子里只有五个字:扮猪吃老虎。
“幺弟!你今日是怎么了?你也少说几句罢。”陈氏忙出来打圆场。
慕容老夫人拍着顾锦宁的背,瞪了眼慕容博,不悦道:“我们在这聊得好好儿的,怎的你一来就净惹人不快。”
她虽最宠溺这个小儿子,但顾锦宁好歹是她的外孙女,若搁以前,她还能敷衍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下情形不同了,作为长辈,她总得说句公道话。
陈氏做了多年儿媳,最会察言观色,随即扶着顾锦宁道:“你看脸儿都哭红了,去擦擦脸罢。”
说着,又看向自己的女儿道:“惜儿,快带表妹去你屋里坐坐。”
慕容惜应承着上前,拉住顾锦宁的手,轻声说道:“咱们别跟大人坐着了,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也好,你跟惜儿去罢。”老夫人拍了拍顾锦宁,又对两个年纪大些的孙女道,“玉彤,玉音,你们也一起去。”
“是,老夫人。”慕容玉彤和慕容玉音应声。
慕容府只有嫡系子孙名字能起单字,其他庶子女皆是按辈分排的,到顾锦宁同辈这一代,庶子名成,庶女名玉,玉彤玉音皆为大老爷慕容彦的庶女。
这规矩不知是哪个祖先定的,总归与其他世家不同,也说不上是不是太在乎嫡传血脉了。
顾锦宁对着外祖母福了福,抹了把泪,跟着表姐妹们出了屋。
路上秋桐给顾锦宁递帕子,顾锦宁擦了擦眼。
老夫人不比她父亲,光撒娇可不顶用,得真哭才行,扮弱讨好实在是因无可奈何。
也多亏她心里本就有些悲愤,只要泪意上来了,憋会儿气便会掉泪,不然真不知能不能讨到怜惜。
慕容惜瞧见她眼圈还红红的,安慰道:“锦宁妹妹,小叔平日就是那副不着调的模样,他那些朋友,都是些狐朋狗友,你别往心里去。”
“谢谢表姐,我没事。”顾锦宁扯起嘴角笑笑,问道,“外祖父不是一向最严厉吗?为何小舅还是这样?”
慕容惜叹了声:“诶,咱们都是一家人,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小叔总惹祖父生气,祖母却时常维护,虽然现在已老大不小了,言行还是没个收敛。若不是有祖母宠着,怕是早已被祖父撵出府了。”
顾锦宁抿唇点点头,未多问,倒是同行的玉音玉彤多说了两句。
“就是不知小夫人会不会又要挨骂了……”玉彤小声道。
顾锦宁蹙眉不解,道:“明明是小舅惹外祖母不悦,为何却要训斥小舅母?”
玉彤默然耸耸肩。
“许是因为小夫人……没有好好相夫教子吧。“一旁的玉音喃喃说了句,又看了看慕容惜。
慕容惜察觉庶妹的目光,笑道:“正妻本就该尽心辅助丈夫,更何况,小叔母如今还未有所出,被祖母教导几句,也是应当的。”
闻言,顾锦宁眨眨眼睛,犹豫着问道:“可是,锦宁倒觉得……那个桂姨娘,似乎有些不知礼?”
“她啊……”慕容惜挑眉,说得极坦然,“你刚也见到了,桂姨娘进门没多久便生了子,不仅把逸哥儿教得很好,而且小叔也听她的劝,虽出身不好,可样样都比蒋氏做得好,所以祖母很喜欢她。”
顾锦宁极力不让表情显出愕然,她没想到慕容府对女子的教育是这样的。
与她母亲慕容娴一样,表姐作为嫡长孙女,同样是养在外祖母身边,观念和看法均是老夫人灌输教导。
可以想见,正是因为慕容府太重视“嫡妻无子之过”,全府上下才对蒋氏冷漠相对,对有子的妾室抬身份,甚至做出些不合礼数的行为。
反观她母亲,只有她这一个女儿,但父亲从未纳过通房侍妾。
顾锦宁过去一直以为,一是因父母感情深厚,还有便是母亲的看法与世俗不同,对顾国公有不纳妾的要求。
如今看来,真正与这些刻板想法不同的,或许是她的父亲。
慕容惜的小院离主屋不远,顾锦宁听了会儿表姐学习女规的心得,很快便到了。
几人进了屋子,顾锦宁用温水擦了把脸,慕容惜看她精神了许多,便拉她坐着闲谈。
顾锦宁瞧见桌上有张绣到一半的红色枕套,多看了几眼,笑道:“表姐,这是你的嫁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