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姐，傅先生来取长衫了。”
就在苏蔷薇靠窗沉思着锦江饭店的事情时，书房外忽地响起了翠翠的声音，苏蔷薇惊了惊，听翠翠是傅先生，她微不可察地蹙起了眉头。
这位傅先生是她店里的常客，然而两融一次见面的时候并不是在苏蔷薇的店上，而是在大胜胡同里。
那苏蔷薇正好从夏先生的院子里出来，六月底的上海还泅在梅雨氤氲之下没有晴日，撑开伞的瞬间苏蔷薇一抬头正好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夜凌。
对方穿一件烟云色的长衫，额前留了短的碎发，戴一副细黑丝边框的圆眼镜，身形修长，侧脸十分惹人注目，斯斯文文的，像是个读书人。
从苏蔷薇的角度看去，男子正一手撑着伞一手朝前伸去仰头看着对面的围墙，不知在做什么，
于是苏蔷薇顺着台阶又往下走了两步，终于看清了，原来夜凌正在为一只被困在满是玻璃渣的围墙上的白色奶猫着急，那猫似乎被玻璃扎伤了，白色的皮毛外好几处浸着血，它浑身湿漉漉地缩在围墙上嘤嘤地冲夜凌叫着，很是惹人怜惜。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打在芭蕉叶上的雨珠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苏蔷薇原是要走的，可在见到了男子与猫后，她又鬼使神差般留了下来，甚至在男子放下伞举了双手踮起脚尖想要将猫从围墙上抱下来的时候，苏蔷薇不由自主地朝男子走了过去。
红色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和着雨落下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弄里听来格外清脆，等苏蔷薇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她已经撑着油纸伞站在了男子身旁......
自与苏蔷薇相识后，夜凌常常来她的店里照顾她的生意，眼下夜凌便是来取上个月他从苏蔷薇这订做的长衫。
苏蔷薇今日一身的淡雅素色，眼睑下那颗红色的泪痣更是为其平添了几分楚楚动人，与夜凌平日里见她时艳丽妩媚的打扮相去甚远，是以当苏蔷薇轻摆着柳腰出现在楼梯的转角，夜凌的目光几乎是立时就被吸引了去，但很快他又将自己的视线移开了，只是耳尖上却泛着一抹可疑的淡粉色。
与往日一样，夜凌并未和苏蔷薇有过多的交谈，两人皆淡淡地冲对方点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随后苏蔷薇给夜凌取来长衫，找了衣袋装好递给他，然后夜凌给了钱便拿着自己的衣袋径自出门走了。
双手交叠着抱在胸前，苏蔷薇倚在君念绣房的大门上看着夜凌离去的背影，她想起这人每每与自己话时就会紧张到无处安放地那双漂亮的手以及他偶尔在触碰到自己又很快跳开的眸光，想着想着她就忍不住轻笑着出了声。
苏蔷薇知道，这位傅先生是喜欢她的。
大抵是觉得今儿个实在是个好日子，苏蔷薇一直看着夜凌的身影直到对方快要消失在人海里时，她终是心血来潮地头一回追着人出了门。
她觉得有些事情她应该让他知道。
“傅先生。”
夜凌提了装着长衫的衣袋在街上慢慢地走，虽然周围人声嘲杂，但他还是轻而易举就听到了像百灵鸟儿唱歌一样话的苏蔷薇的声音，紧接着他便发现自己的心跳在那瞬间陡然快了两拍。
下一秒，他慢慢转过身去，雨后幽兰一般的苏蔷薇就站在他的身后。
夜凌连着呼吸都轻缓了许多，他故作镇定地对着面前的苏蔷薇浅浅一笑，问道：“苏姐，有什么事情吗？”
苏蔷薇回以微笑：“我就是想问问先生，你为什么会来上海？”
闻言，夜凌怔了怔神，然后他微微低下头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像是正在思虑。
对于从未有过更多深交的两人来，这个问题似乎有点太过隐私，但奇迹般地，问出口的人就这么问出来了，而被问的人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唐突之处。
于是片刻后夜凌重又抬头看向苏蔷薇，他用一种听上去十分平常又分外真挚的语气，：“苏姐，我是因为你才来到这里的。”
这个答案颇为出人意料，苏蔷薇地惊愕了一下才回过神，她显然以为夜凌在逗她：“傅先生，您这话真是笑了。”
夜凌就知道对方会是这个反应，不过他也并不解释，因为他知道，就算他解释了对方也不会相信，相信他真的是因为她才来到的这里，甚至在苏蔷薇真正与他相识之前，他就已经见过她且认识她了。
也许是因着夜凌长了张纯良无害的脸，加之他那话的时候眸子里一片澄澈，并看不出半点轻浮之意，导致苏蔷薇在的惊愕后便将此话付之一笑了。
她不再与夜凌纠扯着这个问题，只转而同夜凌了自己此来真正要同夜凌的话。
“傅先生，我叫程凝，程是禾口王的程，凝结的凝。”
这话的时候苏蔷薇脸上带着女孩儿的真无邪，仲春的风凛冽地穿过她的一颦一笑，从云层里落下来和煦的光却渡了她满身的温柔。
对于一个地下工作者来，暴露自己真正的名字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可苏蔷薇的心已经被她隐约感觉到的即将到来的风雨给搅乱了。
这样的不安苏蔷薇在以往执行任务前从未有过，所以她冒险叫住了夜凌，也许对于夜凌来她突然地坦白来的莫名其妙，但在这一刻，苏蔷薇想着的是：如果有一她死了，她希望这世上还有一个能知道她真正名字的人。
......
一九四一年三月九日，上海，夜，微雨。
君念绣房的老板娘苏蔷薇死于锦江饭店日本将军吉田的生日宴上，罪名是通共，但后来据知情人描述，苏蔷薇是因为在房间里受到了吉田的无礼骚扰而不得不铤而走险反抗吉田，两人争执中吉田被伤了下体，这让吉田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面子，于是恼羞成怒的吉田便命手下人将苏蔷薇枪杀于饭店内。
自倭国侵略中华以来，此种龌龊人们早已屡见不鲜，国者虽有心诛贼，但时不顾我，我无杀敌之力，只能在旧门前空余愤慨惋惜。
然人们不知道的是，以苏蔷薇的死为代价，那份被困在锦江饭店的重要情报终于还是送出去了，这位曾以一手苏绣而闻名上海滩的苏老板虽死犹荣。
当夜凌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了，这还是他出门的时候从街坊邻居那听来的，他们那个绣房的苏老板因为通共被日本人杀了，连尸体都没人敢去收，就那么被挂在城门上，还有那个吉田将军，听是被苏老板扎伤了，这会还在医院救治......
人声鼎沸的街头巷尾里还不断地有声音传入夜凌的耳朵，然在听到苏蔷薇死讯的刹那间，夜凌整个人脑海里倏地炸开一片空白，他站在原地一阵头晕目眩，如果不是扶着白墙，他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
夜凌发誓，如果他当时知道苏蔷薇告诉自己真正名字时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决心，他定然不会就那般转身离开，他会用自己的一切来保护苏蔷薇的生命，哪怕他将永远留在这里无法再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也在所不惜。
苏蔷薇死的第二傍晚，就在夏先生正组织人手准备在入夜时分将苏蔷薇的遗体从日本人手里抢回来时，他多日不曾被人踏足的深宅大院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来人正是夜凌。
夏先生并不认得夜凌，他佯装镇定地隔着门问夜凌找他何事。
闻言，满身血污的夜凌低头深深地看了眼怀里的苏蔷薇，：“我来将苏姑娘交给夏先生，希望夏先生能带她回家。”
......
后来每当夏先生回忆起这晚上见到夜凌时的场景，他的神情都会变得异常严肃，在旁人问起这事时他也每每含糊其辞，只是个神勇无敌的爱国之士伸了援手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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