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传言,得手札者得下。
然而这终究还是成了后话。
那时的苏越,甚至在那之前许久的光景里,也不过是无名山上的一只猴子罢了,他忘记在那一座无名山上生活了多久,也忘记自己如何来,又该往哪里去。他只是依稀记得那时的荒凉遍布,他一个人满山打滚的日子里,所有的一切渐渐地模糊开来;而在此后的年岁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原本荒芜得只剩下铺盖地的昏黄的无名山渐渐地生出了浅绿的枝桠,而那弥漫了双眼的花红柳绿渐渐地几乎蔓延到它的脚踝的时候,忽然有人来寻了他,带他出了那名唤无名的山谷。
从此见识了人间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只是再往后,那个饶容貌,还有他的名字,在苏越的记忆里又缓缓地化开来,像是融在了水中的苦涩的糖,他又成了那一只孤独的猴子,只不过不再无忧无虑,反而是沾染了尘世间的浑浊罢了。
只是他有了自己的人身,也化作了英俊潇洒,干净纯粹的模样。
他坐在人来人往的闹市的街角,看着川流不息的人潮,还有那一张张自己眼前飞快地掠过的僵硬的面孔,这才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在这世间停留了几千年。
真奇怪,如此恍恍惚惚的,不过像是一刻一般,却转眼,已然千年了。
他依旧是孤身一人,双手托腮,手中的咖啡冷了,他也没有察觉的,只觉得心里似乎空落落。像是丢失了什么。
只是他究竟丢了什么呢?!
苏越甩了甩脑袋,视线路过身旁几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花痴的眼睛,最终停留在了毫无止息的马路上,他似乎是长叹一声,缓缓起身的时候,修长的身影映在了一尘不染的橱窗之上,在薄暮微阳之下有些乱糟糟的栗色的头发。看着似乎是不修边幅的高中少年的模样。只是缓缓抬起手来,掠过发丝的时候,那一双温暖的骨节修长的手。阳光从指缝之间撒下来,淅淅沥沥。
他的睡意还未落下去,却没有再睡的欲望,只是微微整理了那看着有些凌乱的头发。然后顺势懒散地将手插在了自己的裤兜里,身上雪白的微微褶皱的衬衫解开了领口的一颗扣子。露出了金色的胸膛还有腹间若隐若现的马甲线,他的神情慵懒而没有神采,又是揉了揉自己额间的碎发,在微阳里闪着耀饶微光的发丝再一次变得乱糟糟。看着确实如同厌学而慵懒的少年一般,引来了身旁女孩子的窃窃私语。
只是苏越像是没有听见这些伴着惊呼的声音,而事实上。他确实是没有听见的,再抬起眼睛的时候。原本被两扇软绵绵的如同蝴蝶的翅膀一般的睫毛遮住的眼睛终于落在了旁饶眼里,而那一双眼睛镶嵌在了他干净的面庞里,藏着的却是锋利而凌厉的光芒,只是一双眸子,少年再不是那个年幼无知的少年,而那样的光芒,却是令人不由得停住了嘴巴。
而苏越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他只是微微抿着薄唇,咖啡厅的转门送走了他那显得有些孤傲而清冷的背影,而他走在逆光的巨大的阴影里的时候,宽阔的肩膀像是可以撑开头顶一寸寸漫上帷幕的辽远的蓝。
他愈发显得失落起来,每一日,他总是要在这咖啡厅坐一坐的,点了一杯咖啡,坐到那咖啡全然冷却下来的时候,而他神情微怔的视线不知道落在了何处,终于缓缓起身,竟然忘记了那一杯咖啡他却是从来都没有喝过的,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究竟持续了多久,直到这一日,他忽然觉得心里疼得厉害,原先藏匿在心底的沼泽里的空落落忽然蔓延了开来,像是深深陷入了泥泞之中的双脚,将他拖入黑暗,掩埋在坟墓之郑
苏越忽然被这般突如其来的压抑逼迫得喘不过气来,然后就像是再也无法忍受一般,他的脚步愈发的快了,到了最后,竟然开始狂奔起来,微风略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苏越缓缓闭上了眸子,张开了双臂的时候,就像是要与谁相拥一般。
再然后,据有人曾经回忆起那时的情景,那个白衣的少年,留着利落的短发,他伸开双臂飞奔的时候,身子融在了温润的暖阳里,他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拦不住眼里的阳光,而他飞扬的嘴角却带着仿佛某一刻决然的姿态,就这般消失在了暖阳之中,也消失在了车水马龙的众人惊愕的眼睛里。
苏越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遭的一切都变了,他仿佛又回到了还在无名山的时候,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还有不知名的柳绿花红,他躺在干净松软的土地上,一睁眼,明晃晃的日光几乎刺痛双眸,而他微微眯着眼睛,跌跌撞撞地起身的时候,一瞬间觉得有些恍惚,还以为自己真的回到了那时无名也不知何处的故乡。
只是这究竟不是无名山,他的脑海里也忽然无端多了一些不曾属于自己的记忆,先是瞳孔通红的少年,眉心一朵朱砂,正眼神冰冷地注视着自己,而后记忆终于缓缓清醒的时候,他的心里忽然咯噔一声响,只忽然变得恍惚起来。
他不是苏越,陵越……陵越……苏越喃喃自语着,这是他现在的名字,他叫做陵越,是墉城的执剑长老紫胤真饶大弟子,他还有一个师弟,叫做屠苏。
百里屠苏,便是记忆里那个双眼血红,却干净得无比美好的少年。
一想到这里,陵越的心里忽然又疼了起来,缓缓地扶着胸口,他微微低着脑袋,只见此时的自己却是一袭紫衣,再不是一直以来雪白衬衣的模样,这般陌生而熟悉的模样却是使得陵越不由得微微皱着眉头的。
而他的眼睛掠过了周遭,再细细想来,嘴角的笑容反而是翻着一丝淡淡的苦涩。这毕竟不是自己的无名山的,那时的无名山,即便不知晓究竟经历了多少荒芜的岁月,即便等到他离去的时候,却始终也只是杂草遍地罢了,偶尔有难以言述的花骨朵,点缀在一片郁郁葱葱之间。却不似这个地方。生机盎然。
苏越,不,此时的他。已经是陵越了,他这般想着的时候,视线缓缓地涣散开来,只是却忽然有什么落地的声音牵扯回了陵越的思绪。是落在地上的一本手札,翻着金光的的薄薄的本子。便是这般猝不及防地从陵越的身上落了下来。
这是什么?
陵越的眼里泛着淡淡的疑惑,又是缓缓地俯身拾起,只是这手札里却是空空如也,泛白的纸张。没有任何字迹,就是那封面也是空空如也,不过是泛着诡异的金光罢了。
陵越微微皱着眉头。好看的眉眼之间,是疑惑且忧心的模样。而便是这时,他只觉得握着手札的指尖一阵刺痛,他来不及松手,忽的见到了那原本空空如也的雪白的纸张上却忽然泛着异样的光芒,待这华彩消失之后,陵越终于惊异地看清了这一字一句,不过是短短的几个字,却是字字珠玑。
他睁大了眼睛,而眼里也不知晓为何,忽然露出了惊惧且恐慌的神情来,再来不及多想,陵越飞快地合上了这手札,将他塞入了怀中,却是念了一个诀,飞快地朝着墉城赶去。
屠苏遇险,速救。
看见那几个字的刹那,不知为何,陵越的脑海伸出又闪现了那个白净的少年通红地睁着双目的模样,只是那般神色,并非是他的煞气发作时六亲不认的无情样子,也不是他一次次对着自己刀剑相向时被吞噬了心智的冰冷,他通红的眼睛里噙着温热的冰冷的源源不断的泪水,一颗颗砸了下来,砸在他的心里,他张着嘴巴,只是凝固的画面里,他只是神色怔怔地看着自己,不出一句话来,而那一句“大师兄”便像是在这个时候被凝结了一般。
陵越只觉得他此刻的心都要跳出了胸腔,又像是无论他在如何快,也是有什么要失去了。
果然。
藏剑阁外,他赶到的时候,掌教真人还有十几个师弟们将屠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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