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客房出来后,崔浩然如孤魂一般,在相府游荡。
不知何时,竟来到了庵堂外。
看着紧闭的院门,崔浩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夜色溶溶,庭院深深,庵内烛火暖暖,未败谢的寒梅暗影浮香,虽是严冬却别有一番风景。
崔浩然伸出手摸了摸院门边的柱子,触感坚硬、冰冷非常,提醒他这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怎么会到这里来?
崔浩然推门走进庵内,原本有节奏的木鱼敲打声骤停。孙氏转过头,见是崔浩然,站起来福了福身。
“老爷。”孙氏的声音依旧很淡,如无波古井,听不出悲喜。
孙氏拿布包上炉中一直温着的茶壶,给崔浩然倒了一杯。
崔浩然眉眼微垂,拿起茶杯,吹了吹,轻抿了一口。
入口苦涩,带着一股药味,完全不能和他平常饮用的好茶相比。
不过,也不难喝。
“你还好吗?”崔浩然放下茶杯,柔声道。
许久未见,眼前的女子早已不复年轻时明艳动饶模样,依旧寡淡、冷漠。他一向最是讨厌,不过这一瞬,崔浩然却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
他试图回想府上的这些女人,顾氏、赵氏、黄氏……回想与她们相处的细节,崔浩然想了许久,最后发现他已经不太记得了。
进而他又发现了一件事:已过不惑,繁华看尽,他却还清楚记得他和这位初遇时的情形,观音寺前、梨花满,孙氏低眉浅笑,春水倒映着梨花,倒映着她素白单薄的身影。
那是他此生唯一一次体会何谓惊鸿一瞥。
孙氏低声,“得老爷照拂,妾身很好。”
“那就好。”崔浩然点点头。
她向来这般,不争不抢。
认真算起来,这相府的女主子,也就孙氏让他放心。
“这是什么茶?”崔浩然问。
印象里,每次来孙氏这里,孙氏都会为他倒上这样一杯茶。直到方才,崔浩然才注意到孙氏自己并不饮用。
“老爷有痛风,妾身询问了老中医,取苍术、黄柏、苡仁熬汤,加以木瓜、当归和知母成茶,虽不能根治,可缓病痛。”
她一直把茶温着,崔浩然来了,就能直接饮用。
虽,他很少来这个院子。
崔浩然淡淡看着孙氏,也不话。
房间里因为温着茶,飘着淡淡的药香味,案上的观音眉如月,眼似双星。
“南儿的事,你可怪我?”良久,崔浩然才又开口。
崔向南是孙氏的亲骨肉。
孙氏朝观音案作揖,“南儿有自己的造化,有自己的机缘。”
既是机缘,何来怪罪?
崔浩然从来就不信鬼神,不过,看到孙氏作揖,这一刻,他突然也虔诚了起来。
崔家覆灭,犹如楼之倾塌,崔浩然可以预见,却无力改变那样的结局。
他看向观音像,心里暗自问道,观音大士,我该怎么办?
观音眉目悲悯至极,崔浩然满眼尽是凄凉。
都道观音大士大慈大悲、救人苦难,可是却没能给崔浩然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