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暖坐不惯船,一开始的新鲜劲儿过去之后,就开始一阵阵的犯恶心。
今晚有风,海面时不时泛起波涛,船摇椅晃,纪暖地四次捂着嘴冲出船舱,趴在船边吐的腰都直不起来。
百里云川在一旁坐着,心疼的拍拍她后背:“还是很难受吗?”
“我……”
她挣扎着起身,想要告诉他没事,可又一阵颠簸,她只能趴下继续吐。
晕船不是好玩的,她觉得快把自己的胆汁吐出来了。
肚子里实在没东西可吐之后,百里云川给她一杯温淡水,纪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有气无力的坐在他怀里让他喂水。
净水下肚,虽然还是难受,但比刚才好多了。
百里云川把瓷杯放在一旁,就坐在甲板上搂着她,两人无所事事的看星星。
自打丧尸病毒爆发以后,与人类社会文明凋零对比鲜明的是头顶越发澄澈的空,没有了工业生产和环境污染,人类在工业革命百年之后,第一次离星星这么近。
但潘多拉的华都基地烧毁之前,卡伦丧心病狂的开放良弹系统的权限,导致东省遭到毁灭性轰炸,函造成的破坏深远,估计在未来百年之内,这片土地都不再适宜居住。——
核辐射是会要人性命的。
如今,全球气候也受到了函爆炸的影响,温室效应加剧,现在本应是深秋季节了,但气温还停留在盛夏,穿着短袖也不觉得冷。
纪暖依偎着他,喃喃道:“云川,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好吗?”
百里云川哑然:“我的事有什么好的?”
“讲嘛,我想听,你知道我的事,我却不知道你的,不公平啊。”
她难得撒娇,一句话让百里云川的心都软了:“好,好,我讲……读军校的时候,我捡到一只流浪猫,普通的猫,没有品种,洗干净之后,一团雪白,看起来特别可爱,就是怕人,还咬过我……”
纪暖静静的听他话。
他的声音低沉柔和,像重重夜幕下的烛火,安静祥和,她倚在他怀里,听他讲故事,陪他看星星,两人之间十分默契,似乎已经这样度过了千万年。
听到那只猫活活饿死以后,纪暖“呀”了一声:“那你怎么办呢?是不是很难过啊?”
“也是有的吧,我没有照顾好它,才会让它饿死,但我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刚把它埋在花园就接到新的任务了。”
“……这样也好。”
纪暖真心实意道。
是的,这样也好,他难得对什么上心,那只猫和他最亲近,如果以后她也遇到意外,死掉了,她希望他能像对待这只猫一样,忘记悲伤,好好的活下去。
百里云川听出了她的话外音,但他不肯接腔,继续道:“还有一回,全国射击比赛,到决赛的时候就剩南释北省的人了……”
纪暖饶有兴味的问:“谁赢了?”
“窦斌。”
听到这个名字,纪暖一怔,没来由的,心里一阵绞痛。
她从高晨嘴里听过这个名字,虽然还没想起过去,可这并不妨碍她心痛。
感受到她不对劲,百里云川收紧手臂,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继续道:“常司令还以为南省又要延续过去的败绩,没想到会翻盘,他刚上任,特别高兴,自费请参赛者去聚餐,南省那边,窦斌,陈稳,顾前……那蓝,他们都来了。”
他每念一个名字都停顿一下,纪暖只觉得心像是被慢刀凌迟,每一次呼吸都疼的厉害。
她一把抓住百里云川的手臂,浑身颤抖。
巨大的悲伤从胸口蔓延,她除了抓紧身边的人,别无其他平静的办法。
这个刺激似乎太重了,她抖得太厉害,最后倒在他怀里,连气都喘不上。
“云川……我……我好难受……”
百里云川这才有些慌神,捧着她的脸:“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纪暖用力摇头,晃下满脸的泪珠:“心口疼……”
他赶紧解开她的扣子,给她顺气,纪暖被自己的口水呛得不住咳嗽,折腾好一阵子,总算缓过劲儿,但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百里云川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他承认,自己有试探她的意思,但并不想她这么难受。
“对不起,纪暖,对不起……”
纪暖躺在甲板上,胸口微微起伏。
她实在不剩什么力气了,虚弱的连嘴唇都发白。
“为什么道歉?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他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纪暖,我害怕。我不怕丧尸,也不怕死,但是如果你离开我,我……”
一直以来,他都是冷静自持的形象,纪暖却是忽略了,他也是一个人,也有悲欢离合,也有喜怒哀乐。
他的眼泪滴到她的脸上:“纪暖,别离开我……纪暖……别走……”
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留住她,这晚上,纪暖跟他的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怎么听怎么觉得像是告别。
不,他不接受。
他已经受够了空守的日子,如果纪暖选择离开,他不知道,以后的漫漫长夜要怎样熬过去。
“纪暖,到底要我怎样,你才肯留下来?我知道,我不如那蓝在你心里的位置,也比不上顾前对你的付出,我卑鄙,我无耻,我趁虚而入,我不是东西……可是,求求你……纪暖……我愿意用一生来补偿你,只求你给我一个平等的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我……”
他面对她的凝视,口不择言,语无伦次,最终语塞,猛地吻了下去。
纪暖没有迎合,也没有挣扎,只是静静的仰着头,任由他亲吻。
如果……
这样可以让他好受一些。
提起故人,她会心痛,这样的疼痛似乎在提醒她,她的命来之不易。
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人,独独她活了下来,这是幸,也是命。
不论百里云川如何撩拨,纪暖一点反应都没有,灼热的温度冷却下来,百里云川慢慢停下,扶着她的肩膀,怔怔的看着她:“还是不可以吗?我……比不上平那边的分量吗?”
“不,在我心中,你比任何人都要重要。”纪暖回看他,眼神清明,“但是,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做更有意义的事,不是吗?”
如同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热汗和热情全都凉透。
百里云川慢慢松开手。
不管再来几次选择,她,都果断的抛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