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寒江没急着往前走，而是在原地坐下，凝神静气的闭目打坐，做好随时应对突发事件的准备。
过了不知道多久，雪寒江察觉到雾气产生变化，睁开眼，只见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在前方背对着自己。
雪寒江愣在原地。
这个有些模糊的背影他一辈子也忘不掉，这正是在自己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决绝离开的母亲的背影。
果然，那个背影所的话与梦里听过千百遍的诀别是一样的，唯独不同的是这次的雪寒江没有声嘶力竭的求她不要走，梦境之后也没有出现长久的空寂，而是画面一转，看到了自己被父皇派人追杀躲进冷宫时的场景，接着又看到了于嬷嬷安息的那个义庄。
这些毫无例外都是自己曾经最不愿意面对的场景。
只是现在再回过头来看心头却诡异的没有多少触动了？
为什么呢？
是因为自己即将和母亲重逢，所以母亲的离去变得无足轻重？还是因为自己还活得好好的，所以那些累日的追杀便也不存在了？亦或者于嬷嬷虽然死了，但和大皇妃的仇自己已经亲手报了？
雪寒江也不知道。
“你明白了吗？”
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在雪寒江的耳边响起，雪寒江转过头却什么都没看到，于是明白这多半是个什么幻境。
雪寒江反问到：“我该明白什么？”
那个声音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魔音一般：“你的母亲抛弃你，离开了年仅四岁的你，将你置身与危险之中，你不恨她吗？你不怨吗？”
雪寒江脑海里不受控制的重复回想起母亲离开时的场景。
“你的父亲想杀你，你不怨恨吗？”那个声音继续：“你的哥哥也想你死，你难道不难过吗？”
雪寒江脑子里的画面随着这个声音的转换而变化，时而是母亲，时而是被追杀，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段堪称绝望的过去里。
但雪寒江只是堪称平静得如同旁观者一样冷眼看着，一句话都没有。
“那……这样呢？”
脑海里的画面归于平静，慢慢显露出一个森林，似乎是星斗大森林，树下站着一个故意板着脸眼里却带着慈爱的男人，是自己的老师。老师的身边是自己的师兄唐三、舞以及碎魂。
雪寒江笑了一下，看来就连幻境都知道这些人是自己最重视的人了，不过也的确，这些人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算是亲人吧。
突然，画面从中央开始变成一片鲜红，原本站在树下的大师此刻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唐三似乎战斗到了最后一刻，至死都没有倒下，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瞪着前方。在他的前面，是被剥开血肉的舞和碎魂。
雪寒江猛然闭上眼睛，但那些血淋淋的画面如同生了根一样扎在他的脑海里。
“你悲伤吗？”那个声音轻轻的在雪寒江耳边笑起来：“愤怒吗？”
雪寒江“嗤”的一声笑出来：“我当然愤怒，也当然悲伤，但我不会让这些事情发生的，当然，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我也不会有看到的时候了，因为我必定会死在他们的前面。”
那个声音似乎被噎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继续：“但你的过去已经发生了，你又怎么去更改呢？”
雪寒江摇摇头：“过去就是过去，不需要更改。”
“你难道不恨你的父母？”
雪寒江眼里流露出几分温柔：“与其他孩子不一样，我两岁就记事了，所以父母的关怀虽然短暂，但我并非没有体会过，再，那些我所缺失的亲情，后面老师和于嬷嬷也已经补给我了，我又有什么可怨恨的？”
“呵呵，你真有趣。”
雪寒江歪过头：“怎么，难道你恨？”
那个声音却没有再响起，反倒是浓雾渐渐散去，露出一截黑色的石阶，顺着石阶就是一道黑色的大门。
“寒江？你怎么样？”
雪寒江站起身，看着一旁的碎魂：“你刚才也看到幻境了？”
“嗯。我看到了追赶的军队以及那个布满沼泽的草地，还看到聋谷。”碎魂想了想：“有个声音一直在问我些什么问题，但我因为着急找你所以没仔细听，然后雾就散了。”
雪寒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门，摇摇头：“我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走吧。”
碎魂点头，跟在雪寒江的身后，先后走过那扇巨大的黑门。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神殿，地砖上刻着咒文，墙上是无数栩栩如生的壁画，殿顶是一个巨大的浮雕，但门口看不清全貌，只能大致分辨出有羽毛的纹络，应该是一只鸟。
绕过门口的两根浮雕柱子，走过壁画长廊看到另一个更庄严厚重的大殿，那里面就有一张泛着冷光的王座，只是上面没有人。
碎魂皱眉：“看起来似乎没有人？”
识海里的青霜显得十分沉默，似乎在仔细辨别什么，许久以后才开口：“这座神殿让我有些恐惧，但我不知道原因。”
雪寒江凝神，神识中他能感觉到周围全是注视着他的眼睛，但睁眼又什么都看不到：“这里有些诡异。”
碎魂偏过头：“寒江，你听，是不是水声？”
雪寒江仔细听，的确能听到有一股隐隐约约的水声，与碎魂对视一眼：“过去看看。”
两人走进后殿的时候，大殿里穹顶之上的浮雕缓缓闭上了眼睛，石柱上的浮雕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后殿中央是一棵巨大的金色的树，树下是一汪清泉。
感受到树上传来的亲切感，雪寒江几乎可以确定这棵树就算不是尤克特拉希尔的一部分也绝对与之有关。
“是谁，闯我圣殿。”
这个威严的声音刚响起来雪寒江和碎魂两人就如遭重击的吐出一口鲜血，显然是还未见面就已受了内伤。
雪寒江心里有些骇然，定神想要话却发现自己似乎失去了话的能力。
碎魂几乎是下意识的召唤出武魂，站在雪寒江身前，看着那棵巨树满脸戒备。
“吱——”
黄金铸造一般的树干被人从里面推开，形成一道门户的样子，门后面白衣赤脚的女人墨发如瀑，踩在空气之上如同踩在阶梯上一样。
那个人看到雪寒江和碎魂眼里依旧是一片漠然，半点感情都没樱
而那股击伤雪寒江和碎魂的恐怖威压就是从这个绝色美妇身上传出来的。
雪寒江看清那人面容时抵御威压的魂力突然停滞，一大口鲜红的血从口中呕出，染红了胸前衣襟。
虽然眼前这个人和记忆中的那个人不管是面容还是气质都截然不同，但雪寒江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这就是自己多年没见的母亲。
他想过很多种重逢的场景，但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罢了，也许是自己不该奢求的。
雪寒江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踉跄的转过身，低声：“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