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郦雪瘫软在地上,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可这树林里静得只能听见自己怦怦乱跳的心。

突然肩上一沉,是一只有力的大掌,温热隔着衣料传来。

“我死了你不就成了寡妇。”

低沉的声音竟然还带着一丝调侃,君郦雪猛然回头,果然见桓璇捂着胸口站在身后,整个人浑身血迹,但那张臭脸确实是他,活生生的桓璇!

君郦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下意识一个猛虎扑食抱住他,“我以为…呜呜…我以为你死了——”

她这突然的动作也把桓璇吓了一跳,她这是?哭了…还抱着自己哭?

踉跄两步才稳住身形,手足无措了半,他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一直以为君郦雪这种女人不会哭的,但怀里梨花带雨的女人确实是平时张牙舞爪的君郦雪。

她再没了精明的算计,也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公主殿下,只是一个在劫后余生发泄的女子。

而这样的她,自己竟然没觉得讨厌,反而触及到心里某处柔软,忍不住把手搭在她抽搐不断的背上,轻声:“我命大,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把她的脸从胸口里挖出来,桓璇抬起两只手帮她把脸上的泪水擦干,认真端详了片刻,“渍!这谁家媳妇儿真丑!”

一句话把君郦雪那点好不容易泛滥的柔弱气到九霄云外,一脚踢在他腿上,“你去死!”

高大的桓璇却因为她这一动作踉跄两步,脸色一白半跪下来,还是君郦雪拽着才没乒。

犯了罪的某人满脸愧疚,赶紧扶他坐下来,“你受重伤了?”

桓璇闭着眼缓了片刻才,“本来只受零皮外伤,现在被你一踢又受零内伤。”

“还学会油嘴滑舌了。”君郦雪笑骂道,抬头看看色,现在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还有隆隆的雷声。

“快下雨了,我们得赶快找到地方落脚,你伤口也要处理。”

两个一瘸一拐的伤员在林子里摸黑找了好久,才找着一个足以容身的山洞。

在落雨之前君郦雪收集够了柴火,又从林中抱了一大堆柔软的松叶让桓璇半躺上去。

桓璇强撑着看眼前的女子忙前忙后,熟练的生火劈柴,又不知道从哪变出来几个野果塞到他怀里,看着这样完全没见过的君郦雪,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

等忙得差不多了,君郦雪擦擦脸看他,“你再忍一下,我采了药给你包扎……”

桓璇却突然开口,“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捣药的君郦雪动作一顿,嘴唇微动。

“我是,你一个锦衣玉食的公主殿下,是怎么学会这些的。”还如此熟练,这根本不像是一个久居深宫的女子能学会的。

君郦雪终于停了下来,端着叶子中的草药来到桓璇身边,开始低头清理他的腿伤。

“不是所有公主都只是锦衣玉食的,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的道理,你桓大公子会不懂吗?”

桓璇看不到她的神情,却能感受到她语气里的失落。

这些事是一个人经过多少磨练才会如此熟悉,她一定受了很多苦。

君郦雪不想,也没必要,梁国三年她确实学会了很多东西,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学会了如何察言观色,更学会了如何更好的活下去。

毕竟谁也想不到,有一堂堂一国公主,会需要寄人篱下,会需要卑微地跪在别人脚边伺候。

慕容若教给她的,不仅仅是清楚自己的能力,更让她清醒,想要任何东西都要付出代价,想要站在最耀眼的位置受万人朝拜,就要能承受在无尽的黑暗中蛰伏。

不过桓璇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当初在他的院,她什么都不懂的真,看来是装出来的了,想不到这女人还挺谨慎的,莫名有点心疼。

给他的腿上完药,君郦雪有些窘然地看着他的上身,脱衣服吗?他们虽然是夫妻,但是假的啊!

她还没看过哪个男子的身体呢。

走神的桓璇见她停下动作,疑惑地问,“怎么了?”

“你身上也受伤了吗?”

“当然。”

见她微红着脸桓璇恍然大悟,接过她手中的草药,淡淡地道:“我自己来吧。”

如蒙大赦,君郦雪赶紧识趣地转过身去加柴火,听到身后的桓璇不断传来闷哼声。

还是忍不棕头去看,却见他已经将上衣脱尽了,露出精壮的上身,她没心思欣赏他的身材,目光已经被他身上大片大片的伤口震撼住。

无数大大的擦伤遍布他的背后,还有一块已经肿得淤青。

他正吃力地清理伤口里的泥土,君郦雪赶紧上前,撕下自己的衣袍来擦血,“你怎么擅这么重!”

他整个后背已经没一块好地儿,肩胛骨下更是生生搓掉一大片皮肉,鲜红的血还在源源不断地渗出来。

君郦雪又自责又心慌,从树林里落下来他一直用身体保护她,自己倒没受什么重伤,他恐怕除了皮肉伤还被撞得不轻。

桓璇咬紧牙关,忍受着五脏六腑的剧痛,其实从刚刚开始就是强撑,现在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尽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君郦雪好不容易帮他清理好伤口,又撕下干净的里衣仔细包扎好,却发现他早已经昏睡过去。

他安静的睡颜就这样不经意落入眼底,君郦雪咽了咽口水,停下动作紧紧盯着他,一直知道这个男人长得不错,却从未有今这么清楚地感觉。

他的眉眼沉而有力,鼻子也挺,嘴巴也薄,平时板着脸的时候又凶又冷,而此时嘴唇苍白,整个人因为虚弱而显得没那么有攻击力,反而不像什么叱咤风云的‘玉面修罗’,只是一个俊朗的世家公子。

君郦雪心里第一次好奇,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后半夜桓璇果然发起了烧,整个人忽冷忽热地,气温骤降,桓璇整张脸都冻得发白,君郦雪叹了一口气,刚把他的头靠在膝头,这人似乎感受到了温暖,下意识就反手抱住了她。

他似乎犹觉得不够,手脚都缠上来,完全把自己当做了暖炉,君郦雪被这么个大冰块死死抱住,压迫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他下巴上的胡茬都蹭到了自己脸上,呼吸也扑在脸上。

君郦雪脸却红得像个虾子,动也不敢动,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和一个男性这么亲密过,就是郑瑄,也只是牵过手而已。

山洞外倾盆大雨,闪电雷声如千军万马嘶吼奔腾,而这一方地却只有两个狼狈的人紧紧相拥,安静而温馨,人在脆弱的时候容易产生雏鸟情节,这样反而有种莫名的亲昵。